第三十五章 谋兵(第14/16页)

钟晔须眉微动,沉默片刻,才道:“他原是我身边副将,心机甚深,精于用兵之道。往年与我本是把酒言欢的兄弟。只不过……自十四年前安风津一役后,他开始独当一面,我则被主公调入朝中为官,于是日渐疏远。也是九年前事发之后,我才知他与殷桓竟越走越近,已成一丘之貉。”

他言下感慨极深,脸色黯然。郗彦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起身指了指地图,对众将道:“云陵城东南战碉环卫,险而难攻,昨夜诸将军商讨的战术看来俱不可行。我们此行南下是为奇袭,需速战速决,如此方能尽快与江夏形成合围之势。本帅思索再三,决定从此刻起兵分两路。钟将军!”

钟晔忙离座道:“末将在!”

“稍后大军会在北岸五岭山下趁雾登岸,余舟两百于岸边,你率三千风云骑、另前锋营两千射手,携带剩余五百艘战舰南下洞庭。此雾正午一过必散,你率船队掩江而动。入夜之前,若无我响箭为号,你绝不可驶船靠近洞庭水门五十里内。”

钟晔闻命怔了一会,望着郗彦,缓缓接过令箭,低声道:“末将遵命。”

郗彦转目一旁:“褚绥。”

“是!”褚绥大步出列,躬身候命帅案前。

“大军登岸后,你率中军五千精兵疾奔云陵城下。云陵城东南有碉堡二十座,你只准以长箭相攻,待敌出关,需力敌以挡,若败势刹不住,才可逃入五岭山长壁道。”

褚绥唇角翕动,迟疑好一会儿才憋出话来:“元帅,云陵城中守军可是一万五千人……”

“正是。”阮靳插话,笑颜和煦道,“只给你五千兵马,你是不是想说自己会必败无疑?”

褚绥黝黑的面庞一下泛紫,十分为难道:“末将……”

“褚将军不必忧思过甚!”阮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忍笑,长叹,“尽力而为,尽力而为吧。”

郗彦面无表情,递出令箭,淡淡道:“接令吧。”

“是!”褚绥垂首,双手接过令箭,退至一旁。

郗彦再唤帐下大将韩袭、蒋庶,命道:“五岭山防守薄弱,你二人登岸后各率所部潜入山中,借草木遮掩,伏兵长壁两侧。”

二将得令归座,郗彦回到帅案后,接着道:“褚将军诱敌至长壁后,本帅另率两千骑兵包抄敌后,切断城中与长壁的退路,由此成合围之势。”

诸将至此才恍然明了全盘大局,细想原委,分兵部署恰是得当,不由皆默默点头而赞。

案上烛火燃了一夜,正慢慢歇灭,一缕余烟飘过,曛入眼眸。郗彦揉着眉心,宁息闭目,似又陷入了思索,半晌,终于开口:“谢粲。”

谢粲等到此刻才闻传唤,正憋得一肚子的气恼霎时转为欢喜,忙大声应道:“末将在!”离座前行,满怀期待地看着郗彦。

郗彦睁开眼,静静注视他片刻,才说道:“诸军兵动后,你率五千骑兵于江畔等候。五岭山中信号一旦发出,立即提兵攻打云陵城。此举既要牵制敌兵、切断敌援,又要抵挡城中留守兵力,须万无一失,保我大军后顾免忧。你,可能做到?”

谢粲浓眉上扬,面庞绽光,额角灵凰灵气充沛,夺然欲飞。他傲然一笑,重重颔首应承:“末将若放走一个敌兵至五岭,便甘愿军法处置!”

郗彦再望他一眼,墨瞳中隐隐掠过一丝笑意,也无多话,颁下令箭。

军令皆下,诸将鱼贯而出。独钟晔默默坐在原位,垂眉低目,一动不动。

阮靳笑望钟晔,打趣道:“钟叔连日劳累,坐着也能入睡不成?”

钟晔蓦地抬头,喝道:“老夫尚未年暮,行军打仗,冲锋陷阵,即便五日五夜不阖眼也无困意!阮公子休要玩笑!”

此话说得声色俱厉,阮靳一懵,片刻反应过来,才知误捋了虎须,不由暗喊冤枉,赔笑道:“是阮某言错,钟叔勿怪。”他摇头一笑,自避去舱阁角落,举起书简,装模作样地翻阅起来。

舱中沉寂一刻,郗彦微笑出声:“不让你攻打云陵,钟叔心中是怨我?”

钟晔道:“元帅军命已下,末将并不敢怨,只是……”他沉声道:“少主应该明白,钟晔并不是因私废公之人,何况陆宁如今与殷桓沆瀣一气,当再无旧情可说。如此战须诱敌深入,由我领军前往攻城,或得事半功倍之效。”

郗彦唇边轻扬,淡淡道:“钟叔识人有误。”

“什么?”钟晔疑惑抬头。

郗彦低声叹息:“钟叔昔日也随父亲南下作战,应该明了此间地势,巴陵、云陵,无论谁得二镇,都可系控荆湘。如此险要地势,殷桓不知?陆宁不知?且如今巴陵守兵绝不比云陵,陆宁却驻兵不动,为何?”

“这……”钟晔也困惑起来,推算道,“陆宁不攻巴陵,或因此域水流与江夏不同。一来夹地汇流处,水势莫测;二来,洞庭水线于梅雨之际泛滥上涨,他若攻巴陵,便是逆流而上,于战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