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第36/40页)
遇到你以后,我常常想你。
你像一个保护者。
这令我难受,那感觉像你为我买的冰棍儿,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座正午时分的公园里,它融化得太快。
像小时候,在朋友家里玩耍做错事时突然想起的父母的脸。
像同一个不喜欢的人约会却突然想起真心所爱的人时忧郁的心情。
你的存在伴着一种冲击进入我奇妙的梦一般狭小的世界里,那是我一直努力注视的地方。
和你在一起很快乐,你一定一直那样生活着,多么有意思的人生啊。呆呆地观察你,看多了你的爽快、你的笨拙、你的善良、你的忧郁和你的一举一动后,我对自己也似乎有些好感了,对别人也是,我觉得世界开始以原本的模样进入我的心中,我愕然。
不仅你的身影,你对我疑问的回答,就连你拥有的气质也在我眼里变化出种种情形来。我觉得自己并非无路可走,我眼中的所见: 太阳、道路、车、路边的花、高楼上的窗户、人们的两只眼、一个鼻子、一张嘴,全变了。
可我觉得最像你的东西是邮筒。邮筒到处都有,但一旦特意找它又难以寻觅,它总是突然出现在令人意想不到的街角。不论天晴还是下雨,邮筒是不会消失的,就像夜空中的月亮,不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它都会倒映在那里的水中。
在我现在居住的地方,也是如此。
在那个下雨的夜晚,我很难离别,就像要卖掉的小马驹,我与这个伤感的夏天难舍难分,那里有乙彦,有你。为了避免依依不舍,为了打消返回的念头,我在车中只想邮筒,仿佛我的热情已经将我所思考的邮筒变成了现实的东西。
现在,从我这里通向你和乙彦的路只有一条(不是电话,电话肯定不能很好地表达我的意思,而且挂断后的寂寞难以忍耐),而象征这条路的就是邮筒,也就是信,我手中的这封信。
现在,我要把它发出去了。
我要养育乙彦的孩子,用我最大的力量。如果顺利,这孩子将上幼儿园,出席成人式,我希望是个女孩呢。咲可以继续她的研究,乙彦也终于解脱了。
而我,每当看到邮筒时,就会想起你。
这样的情形会一直持续下去。
我想相会恐怕是不容易了。
请多保重!
不过,还是希望有重逢的一天。
萃
进入九月了。
这天,为了完成一份突然而至的翻译,我熬了一个通宵,天亮才睡去,醒来已是正午。突然想喝可乐,就立即去了附近的自动售货机,喝了可乐,顺便散了步,回来时又看了好久没有打开的邮箱,里面有一封信,于是我回到屋里,躺在床上,喝着啤酒读起来。
写得多好啊。
读完后,我拿着这封信,闭上眼,就这样待了好半天。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屋来,我的眼里是红的,像夏天的大海。
那感受仿佛是在海边、阳光下,一面听着涛声,一面任热风吹到脸上,我又睡了一会儿。
夏天,还没有完全过去。
醒来已是傍晚,阳光呈现金色,夜晚来临前的天空和黎明的样子完全相同,但颜色变化的顺序恰好反了过来,它是越来越深地暗下去的。
从近期的紧张中解放出来,我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但这空荡荡的感觉并不坏。我很快就明白了,我应该做点什么,虽然用不着像咲那样跑那么远,但很想出门,不祥的消息已经不会再来,萃的突然造访也不会重现,夏天里,我是应该去海边的。
我打了一个可供旅行几天的行李包,把早就在考虑埋在什么地方的小木匣也装在里面。假若萃死了,这匣子和那天她借给我的裙子就应该成为遗物,我仿佛成了遗物收藏家。不过就要结束了。我想萃的屋子里应该还晾晒着我的短裤,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既难过,又觉得不可思议。过几个月,把它和萃的物品一起处理掉吧,我想。
把庄司的骨头放进旅行包时,它发出一种干涩的响声,那声音在我耳边响了好半天,像海浪一样令人怀念。我想起了他那厚实的肩,每当我靠上去,就恰到好处地下陷一些,即使在他开车的时候,那里也是可以依靠的。此时浮现在我眼前的不是他的脸,而是那肩膀和握着方向盘的手,它们已经装在了这旅行包里,死亡就是这样的状态么?
但愿萃不要死。
冲了个澡,头发还未干透,我就出发了。午后的阳光已有了傍晚的色调,街道被照得通亮,家家户户的花木将淡淡的日影投映在胡同里。
突然,我想起盛夏时节第一次去咲的寓所拜访她时的情景,那似乎已经十分遥远,成了平静的回忆。我忽然想,是不是会会乙彦呢?他孤单一人怪可怜的,信(那语气比给我的多半不客气得多)大概已经到了,电话也一定来过吧。我被旅行的念头纠缠着,几乎把这事完全忘了。我没有带萃的信,这样也好,不给他看那封信是对萃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