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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黑暗中小声说:“还没有喝似乎就醉了,我的声音是不是变了?”

“你是在回忆中醉了。”萃若无其事地回答。

登上最后几级台阶,我们来到顶层的楼梯拐角处。只有一次,我为了放风筝来过这里。通往楼顶的门上了锁,当年为了放我们自制的风筝,庄司还配了一把钥匙。

“上锁了吗?”

萃摸了摸那已经生锈的门锁,如笼中大猩猩似的抓住那门使劲摇起来。

“别用这么大劲儿,声音太大。”我说。

“行了。”萃一面说一面用身体撞门,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在使蛮力。

“好了。”她说,门终于“咚”的一声被打开,我好像从充满毒品味儿和陈腐的空气中一下跳进了深夜新鲜的空气里。

“像闷了好久似的。”萃说。

我们站在有废弃贮水槽的狭小的屋顶上。四周的夜景清澄而静谧,一动不动,像倒映在湖中的灯光。

我们坐下来,拿出酒。

“已经变温了。”萃说着顺手递给我,“只能用纸杯了。”

“嗯,好像会慢慢变软。不大好用。”我说。

酒红红的,味道相当好。

“要吃的吗?”萃说着从纸袋中拿出奶酪,我接过来,咬了一口。

“这样聚餐也不错。”

“不错吧,在外面喝酒有赏樱花和盛夏纳凉的感觉。”

她的说法和乙彦一样。

“这样说来,你和乙彦近来也这样在外面喝过茶吧,你们喜欢这样?”

“在屋里挺沉闷,有时一来到外面我们就会和好。”

“果然,这是生活的智慧呢。”我说。

隐隐传来汽车的声音,风吹过来,流汗的身体凉飕飕的,裙子也飘飘舞动起来。

“在这里喝完后,再去店里喝一点,那感觉一定新奇有趣。”

“是啊是啊,只怕脑袋清醒不了呢。”

“等一下去吧。”

“行。”

“我没有朋友,一起玩的倒不少,但可以这样交谈的人却一直没有,乙彦也如此吧。”

“是啊,”我说,“也许你们俩因此才完美,也许一边拌嘴,一边提出疑问,才得以一路走过来。”

不如此的恋人大概不多。

“嗯,怎么回事呢?如果只是一般的关系,也许早就分开了。”萃说。

“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怎样?”

“贫穷,青春期,浮华虚荣,住在平民区,母亲去向不明,乱糟糟的,所以头脑有些混乱,完全不辨是非,只是精力充沛,不安稳。父亲是我喜欢的那种人,我完全没有罪恶感,但父亲似乎是有的。那个人,即使不遇到我也活不长,只要能见面,共度亲密的时光就挺好的。”

“是不是太亲密了一点?”我说。

于是她笑起来。

“也许吧,”她说,“可是我好像反而适合那样。在日本,一切都井然有序,善恶被统一规定着。由于忌怕众人的目光,在电车上,那流氓无赖的歹毒心肠也可以变得如妇人般亲切善良,令人掬一把泪,真是很难理解。我的心情很糟,随着年岁的增长,也感觉到事情在发生着变化,简直如坐针毡,但好像也能过得下去。”

“果然是归国子女的看法。”

“是这样吧。”她说,“昨天正睡着,又被他弄醒,也觉得开心,直到现在。”

“我可不喜欢这样,神经一定受不了。”我说。

“我们总喜欢同床睡,在自己家里。”

“现在你们得偿所愿了。”

“我们的人生,不仅仅是冒失。”萃说。

行了,不要再详细述说了,我在心里想,不要讲这种私密的故事,它的悲伤既廉价又平凡。

“请不要做出不痛快的表情,这些都是生动实在的,每句话都是实情,无论和你听到的故事有多么相似,我在这里所说的都是对你一个人讲的,用的是活生生的语言。” 萃突然说。

我大吃一惊:“对不起,我做出失望的样子了么?”

“嗯,从你的表情上看得出来,你要我别讲无趣的话。”

萃笑起来,细眯的眼里闪着光。

“你真的爱过吗?”她问。

“爱……我想爱过吧,但也不大清楚,应该是和庄司吧,可我们吵架前他就死了。怎么了?突然像大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