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第32/40页)
“只有面包和汤,你吃吗?”
萃这样说的时候,眼神极为温柔,令人怜爱,就是那样的眼睛,充满慈爱。
“你做的?”我做出不喜欢的样子。
“下了毒的哟。”她笑道。
“行啊。”我点点头。
不一会儿,萃拿来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炖牛肉、坚实的稞麦面包和黄瓜沙拉。
“看着挺棒的呀!”我说。
“味道很好哟。”萃很得意的样子。
“萃,你不吃一点?”我问。
“还是没有食欲。”她笑了笑,“刚才,你叫我的名字?”
“哎?”
“你叫我萃?”
“嗯,很随便叫的。”我回答。
“从你口中叫出来,好像特别好听。”萃说。
好吃。我给面包抹上厚厚的奶油,将食物一扫而光。在这期间,萃坐在一边躬着背,一点点啜着啤酒看电视。有种不适感附在我身上,屋里太静,傍晚太长,电视的声音响得令我觉得冷,有些不对劲儿,心绪、时间的流逝和现实的空间都不对劲儿。和我刚来时相比,萃的身影太小。
莫非真的下了毒,谁能想到呢?
待我好容易恢复了意识,感觉“这个人,正在粗鲁地把我挪来挪去”。我正被她在地板上拖着,身体很沉,动弹不了,说不出话,眼皮子仿佛正使劲紧闭,越想睁眼却闭得越紧,即使如此,我还是想看一看正在发生什么事。
我拼命努力。
“对不起。”
萃小声说,笑了笑,声音听起来很远。我的脚踝被紧紧抓着,手似乎嵌进了肉里,那手正在传达她内心强烈的信息,这一点,仿佛连正在笑着的手的主人也并不知道。像我幼时体验过的情形一样,那信息不是语言,而是强烈的、流动着的色彩,它扭动着流向我的脚,是浓郁的紫色,带着令人窒息的感情。
“救命,救命。”
那信息不断传过来。
直觉告诉自己大概要死了,我远比看上去的样子还要疲劳,像庄司当年的模样。一切都联系起来了,所以,我要表达。
“死可不好。”
然而出不了声,果然像小时候那天的情形,我只发出了一种微弱的沙哑的声音。
“死……”
“怎么这样想?”
萃的声音很可怕,她放下我的脚,即使她的手没碰着我,她的想法也依然传过来。
究竟为什么活着?
仅仅为了待在这里,像这样地活着么?
和乙彦的关系结束了。
该结束了,时间已经够长了。
她的心混乱不堪,像杂乱的拼图,所有的思绪正在无声地迅速集结成一个词,那就是“死”。
“不行,开什么玩笑,我们这个夏天不是很开心吗?不是经常笑吗?有多少次,我们一起哭,一起笑,忘记了一切,假若你死了,把我忘了,你会很快后悔的。”
我试图阻止她,语言像子弹一样连绵不绝地发射,然而与心的活跃相反,我的身体却在迅速麻木,语言无法企及,最终只说出了几个字:“不……这个……死……”
萃忽地一下站起来,瞥我一眼后便向门口走去。我真的明白了,那水晶般的透明、闪电般的明亮刺进我的心里,使我坚信不疑。
“再也见不到她了。”我这样想。
那背影像百合,还是像百合的,如果我告诉她就好了,后悔。
这时,萃转过身。
“哎?百合?”她问,“你说百合?”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身体痛得很,像被粘合剂粘在地板上又被剥离开来似的。
我慢慢抬起身,几乎没有意识,像灵魂出壳一般(尽管那种事我并不曾体验),似乎只有心明显地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我闭着眼,但感觉得到萃正站在那里,看着我。
“哇!像《危险关系》[8]中的情景,”她说,“怎么,可以起来啦?”
我想这是药效完全发作前的迹象,我的身体原本就对药物很有耐受力,与此同时,我又感觉得到体内有一种东西非常活跃,是一种顽强之物,是安静的,是在孩童时代就一直存在于体内的疑问,是庄司死去时日思夜想的庞杂的思绪,是遇到萃后一直目睹的面容,是对于萃的情感,是咲和乙彦的笑脸,是夏天逝去时的惆怅,是与萃面对时总能感受到的人的忧伤、自身的忧伤,是一种无奈而奇妙的焦虑,是我们相遇之初那强烈得耀目的阳光,是池塘里波光粼粼的水面,是那手握手的感觉,是头发沙沙飘动的声音,是夏天,是在这个有萃的夏天里摇曳着的空间的颜色,以及我面对这个生命时的——悲怆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