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3/14页)
乘客议论的声音此起彼落。
汪新走了一路,就郁闷了一路,直到回到铁路工人大院,小孩子们还在那儿玩游戏,一看到汪新走过来,又玩起小把戏,围着他要糖吃。“找你爸要去。”汪新心情沮丧,连带着没有哄孩子的心思。对于十八岁的他来说,自己还像一个大孩子,离真正的成长,还需要一个过程,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人家那双手是干啥的,是抓坏人的,逮只鸡,还不容易吗?这就叫杀鸡用了牛刀,大材小用。”
回到家的汪新,在父亲面前享受着照顾与关爱,内心一千一万个不想长大。如果能停留在那片时光里,一家三口和和美美,母亲打理着爷俩的生活,该是多么幸福。如今已经是人民警察的汪新,无比渴望自己更成熟,更有力量。成长需要时间,经验需要时间。
“怪不得人家是警察,出手就是准儿。”
父亲一如既往地在厨房忙碌着,母亲去世以后,厨房就是父亲的天地。汪永革整日琢磨着,怎么照顾好自己儿子的胃,又当爹又当娘让他有点儿疲惫。
汪新话音一落,旁边的几个乘客,缩回自己的座位,继续嗑瓜子聊天。
汪永革在切黄瓜,汪新站在门口,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爸,领导给我安排了个师傅,他叫马魁。”
汪新抓着翅膀把鸡递到主人手里,清清嗓子,对着车厢喊:“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回到自己座位上去,注意安全。”
听到马魁的名字,汪永革心里一震,问道:“他出来了?”
鸡主人赔着笑脸说:“实在不好意思,这回,我一定把它五花大绑!”
“您说这事巧不巧?我的手腕子,还是他弄伤的。”见汪永革没说话,汪新问道:“爸,听他说,跟您很熟。”
汪新扫了鸡主人一眼,把鸡举起来,正色道:“自己的东西得看住了,不能弄得到处乱飞,这要是伤着人,怎么办?”
“嗯。”
也许是鸡也怕强人,它在汪新手里,老老实实的,听话得像只假鸡。鸡主人讪讪地说:“嘿嘿,同志,这是俺的鸡,你可把它捉住了,谢谢你啊!”
“怎么从前没听您说过?”
汪新穿着崭新的警服,胳膊夹着工作包,刚十八岁的年纪,正是少年意气风发时。他的一双眉眼流光溢彩,那是青春的印记,是少年璀璨的绽放。
“我跟他共事的时候,你还小。再说了,大人的事儿,跟你也说不着。后来,他犯了事儿,进去了。”
给鸡盖帽的速度一气呵成,快如闪电。被鸡扑棱过的乘客身上落了鸡毛,他们被汪新那双手惊得目瞪口呆,大家纷纷朝汪新看去,空气中像是还残留着他出手时一掠而过的劲风。
“他那案子平反了,不光提前出狱,还恢复了警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警帽猛地扣在了鸡的头上。刚刚还高昂着头颅的鸡,像是被雷劈了似的,耷拉着脑袋被汪新提在了手里。此时,警帽已经戴在了汪新头上。
“平反?”
鸡像是抖了起来,有种不可一世之感,嚣张地在人们头顶、肩头乱飞。
“嗯,冤假错案,当年冤枉他的那俩人被抓了,全都供出来了。”
突然,汪新前面的人群骚动起来,一只鸡扑棱棱地飞了起来,拍打着鸡翅越过人群。乘客瞬间乱作一团,尽其所能,各显神通,纷纷举手跳着抓鸡,可是谁也抓不住。
汪新听着父亲不是“哦”就是“嗯”地应付他,像是有什么心事。就在汪永革分神时,听到汪新一惊一乍地喊:“爸。”汪永革连忙问:“啊?咋了?”
乘客前胸贴后背,每个人都看似一动不动,仿佛又在暗自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保持自己的方寸之地。汪新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缩成纸片,挤一挤总还是有缝隙,他艰难前行。
“切到黄瓜把了,再切就轮到手指头了,您想黄瓜炒肉片?”
乘客的喧哗声、孩子的哭闹声以及鸡叫声满满当当地搅和在了一起。汪新深吸一口气,感到整个人都被挤扁了,真是寸步难行。车厢拥挤不堪,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想得到想不到的地方,都塞满了人。
“去你的!那马魁可是个能人,你得好好跟他学本事。”
年轻的乘务员蔡小年一边拎着水壶给乘客添水,一边不停地吆喝着:“南来的、北往的、佳木斯的、鹤岗的、棉纺的、工厂的、马上接班上岗的、下乡的、插队的、回城没找到单位的、宾缝的、犯法的、成天投机倒把的……”
“能人?他哪儿能?”
汪新伴随着嘈杂的声音巡视车厢,听着车厢里播音员正气凛然地说:“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之所以有力量,正是由于它是经过实践检验了的客观真理,正是由于它高度概括了实践经验,使之上升为理论,并用来指导实践。正是因为这样,我们要非常重视革命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