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1/14页)

乘客带着他们的大小包裹,脚步匆匆。汪新提醒王国富,让他注意一下,警觉着点,哪怕是有和他的包相像的,都别放过。

“有这几句话,就够了,我谢谢您。”

车厢门打开的那一刻,汪新率先带着王国富下了车,他飞快地和车站警察打过招呼,就远远地站着,目光如炬盯着车厢涌下的人流。

有了大爷的作证,小伙子顿时有点沉冤昭雪的感觉,否则他怎么都说不清了。女乘客听了大爷的叙述,也觉得没必要追究,既然人家不是故意的,那她就无话可说了。

火车一站一站,赶路的人,生命之河流向一个又一个节点。

马魁看着女乘客,说:“同志,我得批评你一句,往后,没把事情搞清楚时,不要出口伤人,不能胡乱冤枉人。有多少人,稀里糊涂被冤枉,被乱扣的帽子到死都摘不下来,就算摘了,也会留下一脑瓜盖儿的疤。”

牛大力与蔡小年、汪新,都在一个大院生活,他年龄最长。现在,他们仨在一趟列车上。青春走向前,雾裹前路。

或许,这一刻马魁想到了自己被冤枉的那十年,语气有点沉重。原本一场误会,说了个明明白白,女乘客和小伙子都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牛大力是司炉工,他刚检查过煤炉,满脸黑灰,让他本就黝黑的皮肤,更是黑成了锅盖。牛大力人如其名,喝水如牛饮,干活如牛般卖力,他的汗水从始至终都没停过。

马魁这边结束了,汪新那桌还在继续,泼尿乘客与被泼乘客之间,小鬼斗法似的纠缠不清。“警察同志,他往我身上泼硫酸了,我得去医院看病去。”被泼乘客说着,故意眯缝着眼,假装眼疼。“当着警察的面,敲诈勒索,你找死呢?”泼尿乘客听着对方睁眼说瞎话,气得不行。“完了,完了,睁不开眼了。”被泼乘客还真是演一出是一出,越演越像,演得他都以为是真的了。“好,老子今天就让你永远睁不开眼。”泼尿乘客说着,抡起拳头就要干过去。即便汪新大声喝止,两拨乘客还是不停手,乱成一团。

老蔡坐在驾驶位上,漫漫长路,人到中年,难得片刻悠闲。他拿着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又把水壶递给了牛大力。牛大力接过水壶,仰头灌着,水顺着他的下巴流淌下来。

马魁走了过来,伸手抓住泼尿乘客衣领子上的那只手,一下就给掰开了。被泼尿乘客,捂着手大呼着疼。

副司机老吴看了看司机老蔡,转身下了车,提着长嘴油壶,去给火车各处浇油。“要想马儿跑,还得给马儿好好喂草。”老吴边认真检查边念叨着。

马魁不慌不忙地坐在桌前,老头也跟了过来。马魁沉默片刻,说:“老人家,那袋尿的根儿在您这儿,您先说。”老头解释道:“车厢里人太多,根本挪不动步,我上不了厕所,憋急了,只能自己想法子解决了。”

火车进站了,沿途的风景在火车停下来的那一刻,变成静止的画面。车上的人看着窗外,只有流动的人群;事物在不同的眼睛中,呈现不同的世界。

汪新扫老头一眼说:“那也不能在车厢里小便呀?”“那你让我去哪儿撒?尿地上,不成吧?憋着?再给我尿泡憋炸了,我死车上,你们更麻烦,是不?”老头这么一说,汪新还真不知如何回答他。马魁看了看汪新,让老头回车厢去,汪新急了:“怎么能没他的事呢?要是这样的话,那他往后不还得在车厢里小便吗?别的乘客有样学样,这火车不成了茅房了?”“那你给想个办法?”“不管怎么说,他违反了规章制度!”“别总拿规章制度往上扣,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得就事论事。”

王国富满心的希望都寄托在汪新身上,头点得连腰都弯了下去,他忍不住地喊:“我的包啊!”对于王国富来说,丢包如同丢了半条命。

听着汪新与马魁争论,老头插嘴说:“这话讲得好,毛主席说过,教条主义,会把人学笨的。”老头还真是一套一套的,看汪新又说不出话来,继续说:“我再多句嘴,泼尿的这位同志,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再着急,火气再大,也不能拿尿泼人。孔老爷子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这个道理。”

望着越来越拥挤的乘客,汪新寻思片刻,对王国富说:“同志,到站后,咱俩先下车,你跟住我。”

泼尿乘客一听,老头指向了自己,忙说:“大爷,他们占着厕所,叫门不开,等开门了,还骂骂咧咧大呼小叫的,他们这样做,就有理了?”“他们当然也不对,怎么能占着厕所吃烤兔子呢?再说就着那味儿,吃得能香吗?”被泼尿的乘客解释说:“说到底,要不是被逼的,谁愿意在厕所里吃?警察同志,你们去前面看看,都挤成啥样了,大家伙跟捆在一起的苞米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