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0/15页)
两个女孩从校园走进了社会,开始了真正的人生历险。谢晓丹对自己的工作非常重视,无论何时何地,公司的电话一来,她整个人的状态都立刻紧张起来。在国贸上班的女人说话似乎都一个腔调:发音圆润,顿挫有力,夹着英文,有时故意平翘舌不分。入职一年的谢晓丹已经很享受这样的状态,生活中叫她中文名字的人越来越少,无论喜欢与否,Amy这个名字已成了她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Amy每天忙忙碌碌,工作做得风生水起,深得老板信任。慢慢地,她的形容词里不仅有“漂亮、年轻”,也多了诸如“泼辣、干练”。三十岁的Samantha吴是谢晓丹在现实生活中的偶像,她那头深紫色的俏皮短发,被钻石耳钉映衬得炯炯有神的双眼,浑身上下武装到骨头里的奢侈品气质,永远精力旺盛不知疲倦的状态,都让谢晓丹佩服得五体投地。在晓丹眼里,Samantha大概是食草动物,每天中午都只吃没有一点荤腥的沙拉,有时忙起来,连那盆草也省了。她一杯一杯地喝咖啡,积极又规律地健身,整个人身上没有一点脂肪,更别提胸和屁股,可在谢晓丹眼中,这就是时尚的最高境界。她佩服她的成熟稳重,自信幽默,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人谈不上多漂亮却永远魅力四射;她更羡慕她有着多金的老公,优渥的物质条件,稳定的家庭生活。
晚上,谢晓丹加班,田蓉来国贸找她吃饭,两人在B1的一茶一坐,合叫了一份沙茶牛肉饭,外加一块焦糖布丁。平时只要有朋友约吃饭,晓丹都喜欢安排到国贸来,喜欢听他们亦真亦假的感慨:哇,你上班的地方好高大上啊!然后自己俨然局中人一样微笑着摇摇头:哎,都是看着光鲜。可惜这出戏,面对田蓉时有点施展不开,毕竟和国贸的初见,是同她一起。
谢晓丹穿着件方领的黑色中袖裹身裙,戴着条银色Tiffany项链,那是用去年全年的年终奖添置的,她现在越来越深谙穿衣之道,衣服可以有几件街头货,首饰决不能掉以轻心。相形之下,桌对面的田蓉品位似乎没什么进展:淡粉色蕾丝边短袖衬衣,一条白色A字裙,水红色的夹趾凉鞋上又是水晶,又是毛。谢晓丹挑挑眉毛,心想这也就是仗着年轻,再过几年还这么打扮,就会活成笑话。当然这话她是不会说的,田蓉最近挺不顺,前阵子和范鹏华闹分手,这两天工作也丢了,她不能再打击她。
自始至终,无论谢晓丹怎样追问,闷嘴葫芦田蓉趴在自己卧室哭了三天,到底也没告诉她为什么分手。谢晓丹想去问范鹏华,在所里老远看见他,还没打招呼,男生便转身避开。工作场合,谁敢造次。谢晓丹实在猜不出他俩会有什么阶级矛盾,本以为就是闹闹别扭,没想到还真分了,分得之彻底,范鹏华仿佛连谢晓丹一起都丢出了朋友圈,所里见面有事说事,没事装不认识,距离刻意地疏远。
谢晓丹想起Samantha今天跟她说的话,正好找个话题分分田蓉的神:“跟你说啊,我们那个经理很快要提总监了,太牛了,估计会是所里中后台部门里最年轻的总监。”
田蓉没精打采:“就是那个小三儿转正的吧?”她听范鹏华提起过当年把自己打入另册的人事经理是个什么角色。
谢晓丹没接这个茬儿,兀自说下去:“你说人家怎么能那么幸福呢,自己事业有成不说,老公有钱有地位还超级疼她,都结婚好几年了,还三天两头地送花。对了,你知道她住哪儿吗?朝阳公园对面的棕榈泉!顶级豪宅啊!”
棕榈泉是什么地方,田蓉根本没概念,她只知道传说中的Samantha吴是被原配抓了现行后,逼宫才上的位,据说当年闹得也是血雨腥风,原配母女至今还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看田蓉没反应,谢晓丹着急地补充:“你知道棕榈泉卖多少钱吗?30000一平米!咱们辛辛苦苦上半年的班儿,不吃不喝睡大马路上,才刚够买一平米!”
田蓉丧着脸瘪瘪嘴,半晌冒出一句:“多贵也不是她自己挣的,别人种树她摘桃,把人家家庭搞得妻离子散,也不怕遭报应。”
嘿,田蓉这种假卫道士精神,谢晓丹倒不是第一次领教。当年在大学,晓丹和第一个男朋友分手时,田蓉哭得比那男孩儿还伤心。谢晓丹问她怎么了,她挂着泪珠反问:你不是已经和他那个了吗?那你将来怎么办啊?如今,田蓉到底也和自己的初恋男友范鹏华分了手,虽然她从没有正面承认过,谢晓丹这样的“过来人”,一眼就看得出他们之间也早都跨过了那道红线。不知道她如此鲜明的“道德标准”,是否也适用于自己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到底,还是两个人的三观越来越不同了,谢晓丹这样想。虽然她们还是会手挽着手穿梭在团结湖那一带的小商店:一起挑内衣,一起买水果,周末也会相伴去参加各种各样吃饭、唱K、蹦迪、相亲的局。可这只是表象,内心毕竟渐行渐远,早晚人生也会很不同,谢晓丹几乎笃定地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