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国破山河在(第9/14页)

方腊心中盘算,那等传音之术必以上乘内功为基,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决计不能有如此功力。其中原委,实是难以索解。当下缓缓起身,命众童子且退,却以凌空点穴之法,封了那少年膝下委中穴,令他举步不得。那少年却也精乖,穴道被点,竟是毫不挣扎叫喊,行若无事一般。只是终究年纪幼小,脸色却吓得白了。

方腊缓缓踱了几步,低声道:“小娃儿聪明得紧啊,你倒猜猜看,贫道要如何摆布你?”那少年强笑道:“道长好说笑,我原也以为自己聪明得紧,哪知道那点小花样在道长面前终究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道长能逮住我,自是比我更聪明得多,我如何猜得中道长的心思?”方腊道:“你将‘小孩子’三个字说的如此怪腔怪调,是说我欺负你小孩儿家么?”那少年道:“我是小孩儿家不错,道长却尚不曾欺负我小孩儿家,我小孩儿家如何会胡赖说道长欺负我小孩儿家?再说我小孩儿家就算口没遮拦,胡赖道长欺负我小孩儿家,道长又怎会跟我小孩儿家一般见识?”

方腊微微皱眉。这少年油腔滑调,犹如说拗口令般,偏偏将“小孩儿家”四个字扣得死死的,以小卖小,倒将自己挤兑住了。虽则此间并无外人,但方腊一生自负,怎肯让一个孩子看轻了?当下只得道:“贫道自然不会跟你一般见识,只是你小孩儿家的把戏,可也有趣得紧啊。”那少年嬉然笑道:“道长便是不问,这法子我憋在心里也觉不自在,总要找个人炫耀一番才快活。可惜我不知怎地,冲犯了邪神,眼下两腿便如不是自己的一般,动弹不得。不然倒可教道长瞧个好玩的物事。”方腊微微一笑,挥袖拂开那少年穴道,说道:“是什么好玩的物事?贫道倒真想瞧瞧。”

那少年扮了个鬼脸,说道:“我还道冲犯了邪神,却原来是道长的……法。”说到“……法”时含含糊糊,也不知是“道法”还是“妖法”。方腊听他绕弯子骂人,心中有气,忍不住便想叫这惫赖小子吃点苦头,但想只要以一指之力加诸这少年,那“欺负小孩儿家”六个字便无论如何跑不脱,只得诈作不曾听见。

那少年引着方腊,出了斗室,左转右拐,到得一处所在,算来乃是在高台正中。那高台设计甚是巧妙,三层间俱有木材支撑,正中却是一根五人合抱的巨木,贯穿三层。这时那少年从怀中摸出一块火石,在那巨木上东敲西打,巨木上无声无息露出一道门户,里面却只数尺见方的一间小室。内中空空荡荡,一览无余,却哪里有什么物事?

那少年嘻嘻一笑,在那小室顶上掏摸,取下一只木碗,木碗底连着一根细线,穿过室顶木板,不知通往何处。那少年笑道:“你将这木碗贴在耳朵上试试。”方腊不去理他,发掌将室顶木板击得粉碎,凝神看时,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但见木板之上犹如蛛网一般,四通八达,无虑上千根细线,四面八方的连将出去。每根细线之端又有一只木碗,贴在顶层木板之下。千余根细线汇聚在巨木正中,连在那少年手中木碗的细线上。方腊原是聪明绝顶之人,于机关削器一道也略有所知。这时稍一思索,已明其理,冷笑道:“我道台顶木板下如何那等古怪,竟作半球之型,原来乃是采集声音之用。”

那少年大为诧异,脱口道:“你竟也明白这道理么?”甫一出口,立知语失,忙轻轻打了自己一记耳光,骂道:“我真蠢。道长这样的聪明人,怎会不知这等浅显道理。”方腊哑然失笑,却也不禁暗赞这小子不凡。要知细线传声之法,近世看来虽觉浅易,于当时而言却是常人梦想不到的造化妙理。方腊心知自己身历其事,眼见其形,而能于顷刻间便明其理,已属难能,那少年竟能凭空设计出如此机关,实是可敬可畏之极。方腊心中赞叹,不禁起了爱才之心,心想如此聪明智慧之人,若得自己调教数年,成就当不可限量。昨晚戏弄自己不过是小孩儿家顽皮,大可一笑了之。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这机关虽巧妙,却非朝夕可就。你一个小孩儿家,怎生做来?”

那少年笑道:“我虽不及道长聪明,到底也算个聪明小孩儿家。怎会笨到自个儿动手做这水磨功夫?这高台营造,原须经工部设计。家兄是状元出身,见为工部给事中,那工部衙门我早去得熟了。不过前日里偶然想了这个机关,懒得自己动手试制,便在工部的图纸上略作手脚,自有人帮我做去。倒不是有意和道长开玩笑。”方腊点头道:“想来你时时做这等勾当了?”那少年吃吃笑道:“我原说道长聪明,果然料事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