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幼无人怜,是以少孤(第10/11页)
女帝从榻上缓缓坐起,此刻她眉宇间已不见一丝迷蒙的醉意,蓝眸一如既往地清亮深远,淡淡道:“你是想问朕,当年拿了雪魂花想下毒害你母亲的人是谁?”
被她一下点破心思,夭绍倒也无意隐瞒,颔首道:“是,确实想知道。”
“你不怀疑是我吗?”女帝漫不经心地拨弄起腕间珠链。
“沈少孤几日前告诉我,不是你。”
“是他说的?”女帝眸光飞转,畅快笑起来。
夭绍无声无息站在殿中角落,神色冷冷。许久,女帝才忍住笑意,说道:“你不是很恨你师父么,怎么还信他的话?”
“他是可恨,但从没有骗过我。”夭绍声色不动,注视着女帝道,“不过,不管当年下毒想害我母亲的人是谁,都该与陛下逃不了干系。”
“说得不错,我和他倒是关系匪浅。”女帝莞尔,抚着额角的鬓发,“郡主认为,天下能有谁可以从我手里拿走被我如此珍视的雪魂花?”
夭绍思索着她的言外之意,怔了一怔。女帝笑道:“自然只有你的师父,我的弟弟,沈少孤一人了。如何?阿融是不是告诉过你,他没有害你母亲?”
夭绍面色猛然一白,咬唇不语。
女帝道:“你方才不是说他从不骗你吗,这么快就开始怀疑了?”她步下玉阶走到夭绍面前,打量她清冷的容色,微微点头道,“朕的那个弟弟素来被人冤枉惯了,你方才还能这样信他,比你母亲当年清醒百倍。要是你母亲早听了阿融的话,何至于九年前你便成了父母双双离逝的孤女。”
夭绍冷道:“我母亲生前如何,不敢劳陛下感慨。”
“竟敢这样和朕说话?”女帝盯着她看了一会,叹息道,“念在你是一片孝心,朕暂且先不追究。”她转身望着红色晶石,微笑道:“不过阿融当年拿走了雪魂花,的确不是想害你母亲,而是想救你母亲。”
“雪魂花……救人?”夭绍却是无法置信。
“有些时候,退后一步才能保得诸事万全,枉你这般灵慧,还看不透这个道理?”女帝摇了摇头,又道,“你想想,中了雪魂花的人,你,郗家的小公子,还有如今的东朝皇帝,哪一个是因为雪魂花的毒而死了?”
夭绍愣住,女帝嗤然一笑,道:“你活得好好的,郗家小公子是被萧璋杀死的,东朝皇帝如今不也醒过来了吗?雪魂花是藏寒毒,中毒之人若无解药,必定昏睡不醒。若毒素存于体内不能散出,每月月半必定受寒毒之苦,如此折腾下来,不管内力多深厚,身体多强健,都活不过十年。这才是其害。”
活不过十年?——此话如雷霆劈闪脑海,夭绍大惊失色。
他为何从不曾说,从不曾说……自己也是如此的糊涂,竟只当一切如旧。
心中隐忍的痛一霎到了极致,夭绍在惊觉的意识下急急转身。
“站住!”女帝喝住夭绍,“你要去哪里?”
夭绍浑身颤抖,垂眸屏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斟酌了说辞刚要开口,却听殿外有人叩门轻呼道:“陛下,融王殿下和柱国大人在前朝求见。”
“何事?”
“据说南方来了紧急军情。”
“终于动手了?”女帝冷冷一笑,再没心思去管夭绍瞬间失态的缘由,换了衣袍,匆忙去了前朝。
夭绍心急如焚,见女帝舆驾远去了,忙闪身出殿,疾步穿过重重甬道,来到右银台门。那夜领他出宫的郎将正在树荫下等候,看见她到来松了口气:“姑娘怎么到此刻才来?云公子他们在外等了半个时辰了。”
夭绍不欲解释,只欠身道:“又麻烦郎将大人了。”
“哪里的话。”
郎将当下引着她过了前朝的侍卫防守。因这夜宫宴既有四方来朝的使臣,又有诸多贵族公侯,是以宫门守卫不比素日的森严苛刻。一路检查腰牌,核实身份,夭绍有惊无险出了宫门,站在夜风下回首身后的宫阙,只觉这几日如梦般惘然。
夜下积雪犹在,北风冰凉刺骨,久违的自由气息却在此刻袭漫周身,夭绍心头一阵轻松。停在远处宫城墙下的马车这时也悠悠驶来,夭绍快步迎上,驾马的钟晔望着她微笑:“郡主,上车吧。”
“且慢!”车厢里忽然有人开口。
车门猛然一开,白衣公子从里面跃下,对钟晔笑道:“我和小夭有几句话要说,钟叔请稍等。”他拉着夭绍走去一旁,笑了笑,“我们边走便说。”
夭绍如今心里另有牵挂的事,闻言蹙眉道:“伊哥哥有什么话?”
沈伊难得地肃容道:“自然是要紧的话。”
夭绍摄于他慎重的表情,只得与他在雪地里慢慢行走,钟晔驾车跟随其后,车轮辚辚撵过积雪,咯吱的声音飘飞夜空,使得沈伊对夭绍的一番诉说模糊成旁人不可听闻的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