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10/11页)
“我不值得您这样想。”弗朗索瓦丝略感内疚地说。
皮埃尔兴冲冲地走过来。
“他在,我让他八点到剧院,我要和他谈谈。”
“他怎么回答?”
“他回答说:好吧!”
“别向他做任何诡辩。”弗朗索瓦丝说。
“相信我。”皮埃尔说。
他笑着对格扎维埃尔说:
“我们分手前到北极酒吧去喝一杯怎么样?”
“哦!好吧,我们一起去北极酒吧。”格扎维埃尔温柔地说。
他们就是在那里结下了友谊,这个地方已经具有传奇色彩和象征意义。从咖啡馆出来,格扎维埃尔主动挽起皮埃尔和弗朗索瓦丝的胳膊,三人齐步前进,犹如上山朝圣似的向酒吧走去。
格扎维埃尔不愿意弗朗索瓦丝帮助她整理房间,出于谨慎,无疑也是因为不喜欢生人的手触摸她的小物件,尽管这是一双神仙般的手。弗朗索瓦丝便上楼回屋,穿上室内便袍,整理桌上的文稿。她经常在皮埃尔演出这个时刻撰写她的小说。她开始重新看前一天写好的几页,但难以集中精力。隔壁房间里的黑人正在教那个金发妓女跳踢舞,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西班牙少女,她是托普西酒吧的女侍者;弗朗索瓦丝辨得出他们的嗓音。她从提包里掏出一把锉刀,开始锉手指甲。即使皮埃尔使热尔贝信服了,他们之间是否永远会有一个阴影存在?明天克丽斯蒂娜姑姑将会给她什么脸色?她排除不了这些令人烦恼的小小思绪。尤其不能摆脱的是今天下午她与皮埃尔之间产生了分裂,也许当她再度和他谈话时,这种痛苦的感受就会涣然冰释,但是在此之前,她还是心事重重。她看了看指甲,真是愚不可及:她本不该如此看重一次无足挂齿的分歧,也不该一旦得不到皮埃尔的赞同就惶惶不可终日。
她的指甲修剪得不甚完美,仍然不够对称。弗朗索瓦丝又拿起锉刀。她的错误是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寄托在皮埃尔身上,这里的真正失误在于她不该让另一个人来为她承担责任。她不耐烦地抖落粘在室内便袍上的白指甲屑。只要她愿意,就可做到完全为自己负责,但是她不愿意真正这样做。哪怕是她的这种自责,她还要求皮埃尔予以赞同。她所想的一切都是与他一同想和为他而想的。对一种发自于她自身、并且在与他截然无关的情况下完成的行为,对一种真正独立的行为,她甚至连想都不可能想。况且这无伤大体,因为她永远不需要借助自己的力量去与皮埃尔针锋相对。
弗朗索瓦丝扔下锉刀。在不着边际的推论中浪费三小时宝贵的工作时间是荒谬绝伦的。皮埃尔对其他女人产生强烈兴趣的情况早已发生过,现在她为什么感到受了伤害?令人担忧的是,她在自己身上发现的这种僵硬的敌视尚未被全部驱散。她踌躇了一会儿,有一刻她真想要澄清自己苦恼的原委,但随即又懒于思索了。她俯下身去看文稿。
皮埃尔从剧院回来时几乎还不到午夜十二点,他的脸冻得通红。
“你看见热尔贝了吗?”弗朗索瓦丝忧虑地问。
“看见了,都解决了。”皮埃尔快乐地说,他解下围巾,脱掉大衣。“开始他说这无关紧要,他不愿意我解释,但是我坚持,我辩解说,我们从来不和他绕弯子,假如要甩掉他,也会直截了当告诉他。他有些怀疑,但这是为了做做样子的。”
“你真是巧舌如簧。”弗朗索瓦丝说。她如释重负,但其中搀杂某种怨恨,感到自己与格扎维埃尔结伙伤害了热尔贝,她十分恼怒,她希望皮埃尔也为此而内疚,而不是怡然自得地搓着手。略微歪曲一下事实不算什么,但不该昧着良心撒谎,这破坏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格扎维埃尔这样做毕竟恶劣透顶。”她说。
“我发现你很严厉,”他笑着说,“你老了以后一定会很冷酷!”
“开头,我们俩中间你更严厉,”弗朗索瓦丝说,“你几乎让人难以容忍。”
她略感焦虑,她懂得想通过一次友好的谈话使白天的隔阂冰消瓦解决非易事。一想起他们间的不和,一种耿耿于怀的辛酸感油然而生。
皮埃尔开始解开为祝贺画展而系的领带。
“开始我认为她把和我们的约会忘了是一种卑劣的轻率行为。”他以被冒犯的口吻说,但回想了一下,他又嘲笑自己未免小题大作。“后来当我镇静下来出去转了一小圈以后,就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了。”
他满不在乎的良好心境加重了弗朗索瓦丝的烦躁。
“我看出来了,她对热尔贝的所作所为突然使你变得宽宏大量,你都快赞扬她了。”
“事情变得太严重就无法用轻率来解释了,”皮埃尔说,“我想到了所有这一切:她的烦躁、她对娱乐的需求、失约、昨晚的背叛,合起来成为一个整体,必有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