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4(第6/12页)

因此,我为了姬蒂把裙子留下了,并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第一次穿上了它。那是个派对,马里波恩剧场的季末派对——我们在那里度过了十分愉快的一个月。那天场面盛大,姬蒂也为此给自己做了一条新裙子,一条可爱的低领短袖裙子,用中国丝绸做的,像玫瑰花苞一样粉嫩的颜色。我拿着裙子让她穿上,帮她系好。我看着她戴上手套,她美得令我充满渴望,粉红色的丝绸衬得她的红唇更红,脖颈更白皙,眼睛和头发的棕色更深。除了我给她的珍珠和沃尔特送的胸针,她没戴别的珠宝。其实这两样并不相称——胸针是琥珀色的。但是姬蒂穿什么都好看——哪怕是一串瓶盖挂在她脖子上,我想她看起来仍旧像个女王。

帮姬蒂系扣子耽搁了我自己更衣,我说她应该先下楼。当她穿戴完毕后,我穿上了她送给我的那件漂亮礼服,走到镜子前端详自己,看得眉头直皱。这件裙子让我发生了巨变,几乎是一种伪装。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它和黑夜一样暗,让我的眼睛显得更蓝,发色变得更淡了,这条长裙和腰带让我显得比以往更高挑修长。我一点也不像穿着粉色裙子的姬蒂,而是更像一个穿着姐姐的舞会礼服戏耍的男孩。我解下发辫,梳了梳头——然后,因为没时间编辫子了,便在脑后挽起,插上一把梳子。我觉得这个发髻使我的下巴和脸颊显得更棱角分明,我原本就宽的肩膀显得更宽。我又皱了皱眉,移开了视线。就应该是这样的,我想,这裙子也有优点,会让我身边的姬蒂看起来更精致。

我下楼去与她会合。当我打开客厅的门时,我发现姬蒂在和其他人聊天,他们都安静地坐在晚餐桌旁。“小心肝”第一个看到我,然后捅了捅她身边的珀西,他从盘子里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吹了个口哨。西姆斯转过身来看着我,就像从来没有见过我一样——一勺子的食物停在空中,而他仍大张着嘴。邓迪太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后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喔,南希!”她说,“看看你!你变成了俊俏的淑女了!就在我们的屋檐下!”

听到这句话,姬蒂也转过身来看我——那一刻她的目光既惊奇又困惑,像是从来没有见过我似的,我不知道那会儿我俩谁的脸更红,我的,还是她的。

然后她挤出了一个微笑。“很好。”她说,然后移开了目光。因此我痛苦地想,这件衣服肯定是比我想象的更不适合我,我已经准备好参加一个糟糕的派对了。

但是派对一点也不糟糕,气氛真诚愉快,现场喧闹拥挤。经理在舞台的尽头搭了一个平台,一直延伸到观众席,这才装下了我们所有人,他还请了个交响乐团来演奏舞曲,在舞台侧边摆了桌子,放上馅饼、果冻以及一桶桶啤酒和一杯杯潘趣酒,还有成排的瓶装葡萄酒。

很多人夸奖我和姬蒂的新裙子,对我尤为赞美有加,笑容可掬,在拥挤的大厅里用嘴型对我说:“你今天真漂亮!”有个女人——魔术师的助手——抓住我的手说:“亲爱的,你今天晚上真是长大了,我都没认出你!”和邓迪太太一个小时前说的一样。她的话让我印象深刻。姬蒂一开始和我站在一起,但是过了午夜,她跑去加入了另一群人,聚在香槟桌边,而我躲在后面,心事重重。我还没有习惯把自己当作一个成年女子,但是现在,我穿着蓝色和乳白色的漂亮裙子,又是绸缎又是蕾丝,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个成年女子了——并且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我已经十八岁了,离开了父母家,或许是永远离开了,开始挣我自己的生活,并且在伦敦自己付房租。我仿佛是在远处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像喝姜汁啤酒一样喝着葡萄酒,和艺人一起聊天玩耍——我以前根本不敢这样;看着我自己从交响乐团的一个伙计手里接过一根烟,点着,心满意足地吞云吐雾。我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我都不记得了。我习惯了在姬蒂换衣服的时候帮她拿着烟,慢慢地自己也开始养成吸烟的习惯。我现在抽烟抽得很频繁,一半手指的指尖也变黄了——四个月前,它们还因为一直浸泡在牡蛎桶里而长期泛红并满是褶皱呢。

有个乐手——我想他是吹短号的——朝我这边迈出了殷勤的一小步。“你是经理的朋友吗,还是?”他说,“我以前没在音乐厅见过你。”

我笑了。“不,你见过我。我是南希,姬蒂·巴特勒的服装师。”

他扬起眉毛,然后侧过身去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喔!确实是。以前我以为你还是个孩子呢。但是现在,我以为你是个演员,或者跳舞的。”

我笑笑,摇了摇头。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喝了口酒,擦了擦自己的胡子。“我想你应该会跳舞,对吧?”他说,“跳一曲怎么样?”他朝那群舞台后面跳华尔兹的男女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