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7/19页)

最初入住蜜月套房时梨花心神不宁,她拼命装作对一切习以为常,但入住后的第三天起,她一回到这里就会由衷地舒一口气。这里干净、安全,被善意包围,自己爱着的男人像孩子一样等待自己的归来。这里才应该是我的归属啊,梨花心想。

“你那份工作是意气用事也要继续是吧?”丈夫调任上海前在餐厅里抛来的话有时会浮现在梨花的脑海中。但总觉得那已像是遥远的往事。不是三五年前,而是如同前世的记忆一般遥远。梨花蓦地想起,正文知道有这样的世界存在吗?梨花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理解了正文那些诡异的行为。为什么一有机会他就说我挣的钱什么家用都贴补不了?为什么会因为外卖比萨争执起来?为什么要多次强调,我的工作毫无意义。他一定、一定……但是,梨花只是似乎要理解了,却捕捉不到重点。这让人心烦意乱,梨花决定不再往下思考。难得的奢华假日,为什么我要回忆起那么悲惨、寒酸的往事呢?

一到休息日梨花就安心了。因为不必去那些无意间播撒恶意的地方,那些充满了粗暴的声音、颜色和气味的地方。他们让酒店前台安排了包车,去商场买东西,在高级餐厅吃饭,乘上一直等候的包车回到酒店,在酒店的酒吧喝酒。要是嫌外出麻烦,就一整天都在房间里,和光太一起睡觉、看电视、看借来的电影录像带,做爱,再睡觉,叫客房服务点餐。连续入住的最后一天临近时,对梨花而言,这些才像是自己原本的日常生活。

所以5号晚上,梨花难以置信自己明天就不住在这里了。

“今天就结束了啊。”因为是最后一天,所以梨花叫了香槟,让人把饭菜摆在房间的餐桌上。拉开窗帘,外面依旧流淌着如河流一般的灯光。

“像做梦一样啊。”坐在对面的光太说道,“没想到我的人生中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我觉得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吧。”

人为什么总会把比现实美好的东西当成梦呢?这边才是现实,明天要回去的地方是比现实残酷的噩梦,为什么不这么想呢?梨花这么想着,但没说出口,她对光太笑着说“不会是最后一次的”,将杯中剩下的香槟一饮而尽。

不可能是最后一次的。这既不是梨花的愿望,也不是梨花的决心,而是具体的计划。梨花想,一度到手的现实,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放手呢?

对此光太什么都没说,只是羞涩地笑了。那笑容意味着什么呢?是期待,还是不相信,梨花难以解读。无论是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光太还在自己能够触及的地方,还在对自己笑,就够了。

家用彩色复印机在6月的第一个周六送到了梨花家里。

这是梨花一周前在涩谷的店里买的。彩色复印机,公司用的要超过100万日元,但是家用的售价不到五万日元。戴着银边眼镜的年轻店员热心地介绍着,简直像在推销自己,说家用的多功能复合机才刚刚发售。的确,公司用的显色更漂亮,但是梨花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把色彩做得这么精细。而且,自己也没想一直做下去。并非“动真格”的,仅仅再用几次而已。因此,梨花决定买家用的,由店员领去柜台办理了送货上门的手续。

梨花将复印机搬到几乎闲置的日式房间,从纸箱里拿出来,放在矮桌上。收拾了塑料包装和泡沫塑料,将纸箱压扁,跪在崭新的彩色复印机前打开了使用说明书。一页还没读完就困了。正文独自赴任前,家里所有的电子产品,梨花都是交给丈夫处理的,她从来没翻过说明书。梨花一边和似懂非懂的词语搏斗着,一边隐隐约约地想,生活这东西,在这个家里确实存在过啊。不过,那感觉就像是短大时的照片般久远。

过了晚上八点,彩色复印机终于成功运作了。从纸箱开封起过了大概七个小时。梨花很开心,把夹在报纸里的超市宣传单和翻找出来的照片复印了好几次。

将玉江的500万存进两个银行时,梨花曾以为那是一笔绝对用之不尽的巨款,但是付款通知寄来后,梨花发现把上面的金额全部扣除后,那笔巨款只剩下数十万日元,不禁哑然。黄金周酒店的房费还没扣呢。

就在这时,光太说想去阿姆斯特丹,问梨花能否借一笔钱当作旅费。就在数周前光太还在惊叹:“这样的世界在现实中真的存在啊!”没想到貌似很快就适应了“这种世界”。也就是说,只要有需要,金钱会汩汩涌出的世界。

“去干什么,毕业旅行吗?”梨花问道。

他回答:“我想去那里的电影节看看。就是我们想参展的业余电影节,要是能在那里拿奖的话肯定就能红了。我们的作品是来不及参加今年的影展了,不过我想去看看他们对电影的评选趋势,而且,如果不趁现在自己还是学生,也许就没机会去了。”和以前聊起电影时一样,他目光炯炯地说道。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似的邀请道:“要不,咱们一起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