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洁舲(第39/46页)

“我不知道报上登过,秦非他们把报纸藏掉了。”

“哦!”他顿时暴怒了起来,他拍了一下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的头向她凑近,他大声地、恼怒地、悲愤地喊了出来,“你不知道报上登过,就算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是不是?就算你生命里根本没有过,是不是?你预备欺骗到什么时候?隐瞒到什么时候……”

“我警告过你的,”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被他的凶恶和暴怒吓住了,“我说过我……没有资格恋爱的,我一直要……逃开你的,我一直要……和你分手的,我说过我的故事很……很残忍的……”

“你说过!你说过!你说过!”他拍着桌子,逼视她,“你到底说过些什么?你是弃婴,还是弃妇?你说过!你说过!你说你有个未婚夫,结果是有个私生子!你怎么敢对我说你说过?你怎么敢这样欺骗我,玩弄我?”

她从座位里跳了起来,身子往后倒退,直退到门边。

“我今晚就要来告诉你的……”

“瞒!”他怪叫,“你今晚要告诉我的!可惜你晚了一步!可惜我都知道了!那个停车场的酒鬼!你……你……”他转开身子去悲愤地对着窗外的天空喊:“你是多么玉洁冰清,纤尘不染呵!你是透明的天堂!水晶般的天堂,不杂一丝污点的天堂……”

她望着他,呼吸急促了起来,胸前像有一千斤重的石头压着,但她仍然思想清晰:

“你生气,并不因为我告诉你晚了一步,”她幽幽地说,“而是因的这件事实!因为我破坏了你心里的完美!因为我有污点,我不纯洁,我失身过,怀孕过……你受不了的,并非我的欺骗,而是这件事实!是吗?你一直要一个玉洁冰清的女孩,结果你要到了一堆破铜烂铁……哈哈!”她忽然笑了起来,凄楚地笑了起来,她的眼眶干干的,声音苦涩、苍凉而绝望至极。“是吗?牧原?”她逼问着,“是吗?你被这事实吓坏了!我和那样一个酒鬼生过孩子!你没料到玉洁冰清的何洁舲,原来是早被污辱过的豌豆花!是吗?你从不会要一个豌豆花的!是不是?如果你早知道我是豌豆花,你早就不要我了!是吗?是吗?是吗?……”

“是!是!是!”他冲向她,眼珠红了,酒和悲愤把他完全占据了,他对她的脸大吼,“你怎能在我眼前扮演清高!你怎能让我对你如此崇拜!你怎能用唐诗用宋词用天真来伪装你自己……”

“展牧原!”她打断了他,清晰地一字一字地说,“事实上我没有引你入歧途!是你自走入歧途!不过,没关系了,是不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是不是?不必对我吼叫!反正没有婚礼了,反正真相及时挽救了你!反正你并没有被我污染!反正你并没有被我羞辱!反正你依然完美!反正我还没有弄脏你!牧原……”她盯着他,对他缓缓地点着头,语气深刻,“我祝福你!祝你——找到一个真正配得上你的,真正玉洁冰清的女孩!希望在这混沌的世界上还能有你所谓的玉洁冰清!”她一口气说完,然后,她再也不看他,甩了甩长发,她毅然地掉转身子,打开房门,就对外面直冲了出去。

她没有乘电梯,冲下十二层楼,她冲到大街上去了。然后,她没有叫车,也没有回家,她开始在街上盲目地乱逛。她走着,走着,走着……意识依然清明,思想依然清晰,神志依然清楚。她一直走着……只是想耗尽自己的体力,平静下自己那沸腾的情绪,和遏止住自己那刻骨铭心的疼痛。是的,疼痛,她觉得她浑身每根神经都在疼痛,这些疼痛,从四肢百骸向心脏集中,如同小川之汇于大海,最后,那心脏就绞扭着痛成了一团。

终于,她走回了新仁大厦。

她打开房门进去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

秦非和宝鹃仍然在客厅中等着她。因为她迟迟未归,两人都觉得是种好的预兆,只要谈得久,就证明没有僵。他们并没打电话到展家去问,也没猜到洁龄会在街上游荡。他们等得越久,信心就越强。在这种信心中,宝鹃撑不住,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中睡着了。秦非仍然坐在那儿,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烟灰缸已堆满了烟蒂。

听到门响,秦非抬起头来。同时,宝鹃也立刻惊醒了。跳起身子,她缩到秦非身边,抬头望着洁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