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第17/32页)

“不是鬼,是人。”我无力地说。

“你从哪里跑来的?你为什么要在这儿冒充小凡?你说!你说!”他咆哮着。

我振作了一下,走开去,我开亮了房间中间的小吊灯,我知道,我必须击倒他,如果我一味让他在我身上找小凡的影子,是无法救他的。我猛地车转身子面对着他,用出乎我自己意料的大声,也对他吼了起来:

“你真奇怪!石先生,你为什么半夜三更跑到我房间里来?请你解释,石先生,我不认得什么小凡,根本不认得小凡,你不要满嘴胡言乱语!我是你哥哥的女秘书!你深夜到这儿来是什么道理?你解释!”

我的声音真的把他吓住了,他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凝视着我,接着,他就颓然地垂下头去,就像我在花园里碰到他之后的表情一样,狼狈而沮丧。他踉跄后退,嘴里嗫嗫嚅嚅地说:

“我——我抱歉,我是喝多了酒,我——我——”他徒然地乱摇着他的头,“我认错了人,我以为——我以为——反正,我抱歉!”

他退向房门口,那满面的凄惶之色令人心痛,我不由自主地追到门口,用手扶着门,我目睹他踉踉跄跄地退回自己的房间。然后,我看到石峰站在走廊里,穿着睡衣,双手插在口袋中,静静地望着这一切。我们四目相瞩,好半天,他才轻声地说:

“做得不坏,余小姐!”

我心中忽然冲上一股怒气,我控制不住自己,气愤而不平地,我说:

“你不该把我拉进这个故事里来,使我退不出去,我跌进了你的陷阱!别以为我高兴做这件事,我不走,只因为我同情他!”

他向我走来,眼睛生动地停在我脸上。

“怎么,我又伤了你的自尊?”他问。

“我——”我的眼睛忽然蒙上一层泪翳,我受伤的又岂止是自尊?“我是万万不应该到这儿来的!我不知道是什么鬼让我接受这荒谬的工作!”

“不是鬼,是你宽厚的同情心!”他学我刚刚对石磊的口气。

我看了他一眼,不知所云地摇摇头,慢慢地关上了我的房门。天已经快亮了,曙色爬上了远远的山头。

9

星期一石磊没有回学校,他留在翡翠巢,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不再提返校的事,我们迅速地建立起友谊来。

我在石峰的脸上看到了喜悦,我在石磊的脸上看到了生机,只有我,像沉在一个万丈深的井里,挣扎不出去,我不明白我为石家兄弟做了些什么。我只有一个直觉,觉得整个事件都不太自然,觉得我该离去,觉得平静的状况底下随时隐藏着风暴。但我走不了,一种无形的束缚牵掣着我,我爱上了翡翠巢,和翡翠巢中的一切!

这天一清早石磊就出去了,我不知道他到何处去的。午后,他和他的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回到翡翠巢。他在楼下的大厅里抛下他的手套和墨镜,就冲到酒柜旁边去攫出一瓶酒来,我从没有看到他的脸色苍白成这样,握着酒瓶,他冲上楼梯,我不由自主地追过去,喊了一声:

“石磊!”

“滚——开!”他大喊,继续冲上去,石峰从他书房里跑了出来,拦在楼梯口,皱着眉喊:

“小磊!”

“滚开!滚开!你们都给我滚!”他大叫,叫得声音都裂了,用力推开了石峰,他冲进他的卧室,砰然一声阖上了门。立即,门里传出他强力的、悲痛的、裂人心魂的饮泣之声。

我和石峰面面相觑,石峰一脸惨然之色,半晌,才轻声地说:

“他又去看过小凡了。”

“她在哪儿?”我问。

“就在这附近,一家私人医院的附设病房里,医生是我的朋友。”

“她——”我犹疑地说,“没有希望治好吗?”

“如果是受刺激而得的精神分裂症,是有希望治好的,但是,她是遗传——你知道的。”

我知道,换言之,这病是不治的。为什么老天要给人这么多苦难呵!石峰走到石磊的房门口,门内,石磊仍然在啜泣,一种惨痛的、男性的啜泣,使人不能不心酸颤栗。石峰用手叩着房门,喊着说:

“小磊!小磊!开门,小磊!”

“滚!”是石磊号叫着的回答,接着,是一声重击的,破碎的声音,他把什么东西砸碎了。再接着,更多的东西被疯狂地抛在门上,墙上,屋里充满了一片抛掷和破碎的音响。在这些音响声中,夹着石磊疯狂的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