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童年(第15/17页)

“子言,林尧那天送你什么了?”

她呆了几秒,直觉告诉自己,她不想回答这问题。

“怎么了?”她漫不经心地反问。

“我觉得他对你有点不一样,”裴蓓凑到她耳边,微温的呼吸弄得她又痒又热,“这几天上课,他老注意你。”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宛如海潮,缓缓涌起又徐徐平复。她随手扯住裴蓓的裙角,柔软的纯棉布料被她揉搓得几乎不成样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侃道:“哈,小蓓,这么说,你也没好好上课,老注意林尧去了?”

“你态度端正点,跟你说正经话呢。”裴蓓的脸色嫣红一片,明显气急败坏,连丢了几个白眼给她,“我是说真的,信不信由你。”

“还记不记得上次春游?”

“嗯?”有一点印象,子言模模糊糊想起来,“是不是他用纸飞机扔你的那次?”

裴蓓恨恨地拿手直戳她的头,“他明明扔的是你。”

她困惑地看向裴蓓,“那又怎么样?”

裴蓓伸臂深呼吸一口气,“纸飞机里有……算了算了,回头你自己去问他吧。沈子言,你果然迟钝。”

她还在发愣,脑门儿上已经挨了裴蓓重重一记爆栗,“居然还在发呆?再不还手我可就跑了啊!”

裴蓓撒丫子跑步的样子真是可人,裙裾撒开如花,暖洋洋的空气中只留下一串气泡一样透明的笑声。

距离毕业考试只剩一星期的时间,所有的科目都已改成自习,白老师只象征性地在班里转转就走了。此起彼伏的读书声陆续响起,子言却又莫名地发起了呆。

阳光明媚的下午,风吹得书页哗哗作响,裴蓓的话在心头绕来绕去,让她无端有些烦躁。她的笔在手指间轻轻转动,眼神飘忽,完全没有焦点。

想向左后方倾斜30度角的那张课桌看过去,又缺乏勇气。

一失手,圆珠笔清脆地掉落在地上,间接帮她下了那份犹豫不决的决心。

她俯身去拾笔,抬头的瞬间,下巴微侧,眼神向左后方迅即一扫。

林尧的脸逆着光,看上去浅淡而柔和,眼睛如春水一般清澈,泛起细碎的涟漪。他的目光几乎就在同时猝不及防地与她相撞,电光火石之间,双方都来不及闪躲。

心里突然一震,明明阳光灿烂,却仿如一头栽进黑洞,眼前只有他眼睛里的微光。脑子里忽而明白,又忽而糊涂。

灼人的热度燎原般蔓延起来,面颊通红,耳廓深红,那道灼人的目光仿佛一直钉在她的后脊梁上,钉得她趴在桌上一动也不敢动,保持着这样别扭的姿势一直挨到下课。

这样的情形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上演了好几次,某人在淡漠表情下忽然投来的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眼神,都令子言犹如喝下了一口桔子汽水,那微酸清甜的滋味萦绕在心头,久久不去。

毕业考试很快来临。

天气已经渐趋炎热,考场上,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细响。

子言新换了一只钢笔,光滑的笔身有冰凉的触感,她偶然想起作文竞赛的那一天,从他手中传递过来的钢笔,握在手心里还感受得到一缕未散的余温。

有模糊的微笑袭上心头,她低下头去,好像听见窗外荷塘里,鱼儿跃出水面激起小小浪花的声音,连往日聒噪的蝉鸣都变得像有诗意,一声声,极快乐地在吟唱。

子言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给自己交了一张漂亮的成绩单,去学校领毕业证的时候,意外遇上了李岩兵。

“沈子言,你这样的成绩分在东区中学实在太委屈了。”李岩兵不无惋惜地叹气。

“你分在光华吧?”被无数的老师同学远亲近邻慨叹过后,子言内心早已接受了要去东区中学的事实,无论谁提及这件事,她都能够平静得波澜不兴了。

李岩兵有些赧然地点头,“只不过在光华的初中部,我爸妈就以为我一只脚已经踏进大学校门了,”他皱着眉,分明有几分信心不足的模样,“天知道,离中考还有三年呢,更别提高考了。”

高考?好像离她还很遥远。子言微微仰脸去看头顶湛蓝晴朗的天空,一朵一朵白云点缀其间,一只脱线的风筝在空中摇曳,如同孤寂的花朵独自盛开在空阔的天际。

李岩兵延续了一贯的发散思路,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事上,“我认识的人里面就只有林尧他哥今年高考,我敢打保票,今年西楼城墙的红榜上肯定会有他的名字。”

她不动声色地默默听着,渐渐思绪就飘得很远……

即使是在恢复高考十余年后,在她们这个南方小城,家里出个大学生还是异常光彩的事情。本地一直延续着将当年考取的考生用红榜张贴在西楼城墙的褒奖惯例,年复一年,供人茶余饭后羡慕品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