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烟尘窈窕深东第(第12/14页)
李季做事倒是极利索,半个时辰就煎好药,来给尚睿回话。
尚睿瞥了那碗热腾腾的药一眼:“让她喝吧。”他说,“不过,血鹊专食毒蛇,血也是剧毒,真能治黑殷痧?你可别白折腾我一宿。”
“猛药起沉疴,如今也唯有一试。”
尚睿点点头,便让他把药送去,自己则静静地坐在厅里喝茶。过了片刻,却见荷香匆匆而来,走到尚睿跟前,“扑通”一下双膝跪地,重重一叩首,泪眼婆娑道:“多谢洪公子大恩,奴婢愿做牛做马来报答您。”
尚睿并未起身虚扶,依旧坐着,淡淡地看着她,问道:“人醒了?”
“没有,小姐一直昏睡,方才奴婢喂她喝了药,现在气色已经大好,不过李大人说需再等两个时辰才知分晓。”
说完这些,荷香又磕了个头,然后跟着药童去煎第二服药。
见天色渐亮,尚睿放下茶盏,去了夏月的房间。
上一次他见她还是送她来李府那天,已然一月有余。
夏月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那脸已痩得不足他手掌大,白若素绢。
他有些乏,见床边有张凳子,便顺势坐下。
屋里布置得十分暖和,满溢着药味,伴着她清浅平稳的呼吸声,不知怎的,他心里突然十分宁静,家事国事居然一件也未入脑。他好几夜未好眠,又风尘仆仆地从东苑赶了个来回,现下将后脑勺轻轻搭在床前栏柱上,转瞬就睡着了。
中途李季进门见状,不敢惊扰,查看了一下夏月的脉象,又安静地退了出去。
两个人之中,倒是夏月先醒了。
她见到坐在床前的尚睿十分诧异,却实在想不起前因后果。只见他背靠着床柱,脑袋微微往后仰,眉头锁在一起,鼻尖、嘴唇、下巴连成一个骄傲俊朗的侧影。如墨般的头发被紧紧扎成一个发髻,干净利落,可是后脑勺的发间居然藏着半枚腐叶。
从颐山见面开始,夏月觉得他必定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发冠、腰饰、衣物这些看似随意,却又极其讲究,连袍角都鲜有褶皱,如何会发生枯枝烂叶插在头上这样的事情。
她口很渴,除了尚睿又没有旁人,她偏偏不想出声叫他,于是只好自己缓缓支起上身。
她在床上躺了太久,全身绵软,起身有些艰难,折腾出一头汗才勉强坐起来。她转头又看床边的尚睿,居然睡得很熟,大概有些受寒,呼气呼哧呼哧的,那片枯叶还夹在那里。
忽然之间,她想起了子瑾。小的时候,她牵着他去偷隔壁院子树上结的果子,总从墙角狗洞里钻回来,然后一头杂草枯叶,都是她替他清理干净才敢回家,冬天偷橘子,夏天偷梨,其实吃起来都是又酸又涩,却乐此不疲。
忆起这些,夏月忽地就笑了,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摘尚睿头上的叶子。
她第一下没够到,第二下探出身,手指刚刚捻到那片叶子,却突然头晕眼花,腰上一软,上身斜着直接砸到他的胸前。
如此一来,他醒了。
她的整个脸紧紧贴在他胸口的衣襟上,这让她想死的心都有。
他垂头看了看怀中佳人:“你每次不是献吻,就是脱衣服,现在还投怀送抱,究竟是想怎样?”
她此刻真是没脸把头抬起来,只好解释说:“你头发上有东西,我帮你拿下来。”说完又把手掌摊开给尚睿看。她确实是把叶子摘下来了,还硬生生扯了几根头发一同拽在手里。
他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却问道:“你躺着有多久没洗澡了?”
她的脸顿时僵了,迅速推开他,把自己使劲挪远些。
“这明明是我的厢房,你一声不吭地进来,还怪我身上难闻。”她不服气地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也不先瞧瞧自己脏成什么样。”
尚睿忽地就笑了,却没反驳她。
这时,荷香推门进来,见到夏月已经清醒,顿时喜极而泣道:“小姐,小姐,太好了,太好了,你真的醒了。”见尚睿还在,又是含泪一拜,“多谢洪公子。”说完便出门去找李季。
夏月瞥了尚睿一眼:“我醒了,她谢你做什么?”
尚睿答:“我又如何知道。”说完,他起身就要走。
“唉——”夏月情不自禁地拽住他的衣服。
他回身垂头一看。
她好像被烫到一般,迅速地缩手。
“怎么?舍不得?”他盈盈一笑。
这时,已经听见李季一干人的脚步由远及近。
“你……什么时候再来?”夏月仰脸问他。
她说话的时候,刚才拉住他的那只手轻轻搭在被面上,手指不像宫里女子或者官宦小姐一样留着长指甲,而是贴着指尖修剪过,显得十分圆润可爱。他的视线又转到她问他什么时候再来的那副唇上,她仰着脸,下巴抬起,嘴唇微微张开,露出里面几粒洁白的贝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