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拜占庭同情 Byzantine Empathy(第12/14页)

“这里的人们需要纳丝国的钱来建水坝。没有发展,他们就无法解决面前的任何问题。”

“也许开发商想要那样,”我说,“但普通人不会。”

“在你的想象中,谁是这些普通人?”她问道。“我在穆森问过很多人。他们说,巨田族人不希望大坝建在他们所在的地方,但他们会很乐于在这里建造水坝。这就是反政府武装为维护他们的自治权和土地控制权而发起的斗争。你不是看重和关心自我决定吗?士兵杀害儿童会让世界变得更好吗?”

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争论下去。她看不到真相,因为她深陷于苦痛之中,被蒙蔽了双眼。

“你被这些人的痛苦蒙蔽了双眼,”我说,“现在你是要让全世界承受同样的命运。通过同情网,你绕过了媒体机构和慈善机构的传统过滤器,直击每一个个体。但是,让孩子和母亲在他们身旁死去的体验过于沉重了,大多数人无法想象导致这些悲剧事件背后的复杂含义。VR体验只是宣传。”

“你和我一样知道那些穆森VR不是假的。”

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我见过有人在我身边死去,即使那段VR被抽离原本的语境,也足以让其他事情变得无关紧要。最好的宣传往往是真实的。

但是她看不到更大的真相。仅仅因为事情发生过,并不能使其成为决定性的事实;仅仅因为有痛苦并不意味着总会有更好的选择;仅仅因为人们死亡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放弃更多的原则。世界并不总是非黑即白的。

“同情并不总是一件好事,”我说,“不负责任的同情会让世界变得动荡。在每一场冲突中,总有多重同情的诉求,导致局外人以情绪介入而加剧冲突。要厘清困境,你必须找到伤害最小的正确答案。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中的一些人有责任研究和理解这个世界的复杂性,并决定如何负责任地行使同情心。”

“我不能就这么将它抛在脑后,”她说,“我不能就这么忘记死者。他们的痛苦和恐惧……已成为我经验区块链的一部分,无法抹去。如果负责任意味着学会如何不去感受别人的痛苦,那么这不是你信仰的人性,而是邪恶。”

我看着她。我明白她的感受。这太悲哀了,看到你的朋友陷入痛苦中,但你却无能为力,甚至,你不得不将她伤得更深。有时候痛苦与承认痛苦都是自私的。

我撩起上衣,向她展示了我背后的VR记录仪。“这是从枪响之后,从营地里到我被推倒在地的全部过程。”

她看着VR数据记录仪,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着,从震惊、认出、愤怒、否认,到一个讽刺的微笑,最后,面无表情。

一旦我所经历的VR体验被上传——它不需要太多的编辑,恒洋国国内便会掀起怒潮。一个毫无防备的恒洋国女性,一个致力于帮助难民的慈善机构负责人,被用从同情网上收到的资金买来枪支武装起来的纳丝族反叛分子残酷对待,难以想象会有比这更好的方式来摧毁穆森项目。最好的宣传往往是真实的。

“对不起。”我说。我是真的感到抱歉。

她盯着我,我看不出她眼里是憎恨还是绝望。

我怜悯地看着她。

“你体验过原始的穆森片段吗?”我问,“我上传的那个。”

索菲娅摇了摇头:“我不能。我不想影响我的判断。”

她总是那么理性。有一次,在大学里,我让她看一段视频,视频中一个年轻的男性,看起来还只是个男孩,在镜头前,被武装分子斩首了。她拒绝了我。

“你为什么不看看你支持的人都在做什么?”我问。

“因为我还没有看到武装分子对无辜人民犯下的所有暴行,”她说,“奖励那些激起同情的人,就等于惩罚了那些被阻止去这么做的人。看这个并不会变得客观。”

索菲娅总是需要更多的前后情况,以了解大局。但这么多年来我明白了,理性对于她来说,就像对许多人一样,只是一种对事物的合理化而已。她想要看清全貌来证明她的政府所做的事情。她需要恰已足够的理解,来推断出恒洋国想要的东西,正是世界上任何理性的人都想要的东西。

我理解她的想法,但她不明白我的。我懂她的语言,但她不懂我的,或者只是不关心。这就是权力在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

当我第一次去恒洋国的时候,我觉得那是地球上最美妙的地方。学生们对每一件人道主义事业都充满热情,我努力支持每一个项目。我为锡兰国飓风和因达拉洪水的受害者筹集资金;给地震灾区人民打包毯子、帐篷和睡袋;参加纪念受害者的守夜活动,在夏末晚风中的纪念堂前哭泣,试图让蜡烛保持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