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拜占庭同情 Byzantine Empathy(第11/14页)

“同样的事情把我们带到这里。”简雯苏可儿说。经过这么多年,她并没有太多变化:依然举止坚毅,没有任何废话,依然是短发,依然高抬着下巴,挑战着每个人,挑战着一切。

她看起来更瘦、更干瘪了,就像岁月从她身上榨走了更多温柔。

“同情网,我创造了它,而你却想摧毁它。”

当然,我早该知道的。简雯苏可儿一直不喜欢制度,认为最好能破坏一切。

但见到她还让人那么高兴。

大学的第一年,我为校刊写了一篇关于在期末俱乐部聚会上性侵的故事。受害者不是学生,她的描述随后遭到了质疑。每个人都谴责我的工作,说我粗心大意,说对好故事的渴望蒙蔽了我的双眼。只有我知道我没有错:受害者只是迫于压力才退缩,但我没有证据。简雯苏可儿是唯一相信我的人,不惜一切机会为我辩护。

“你为什么相信我?”我问。

“我没法解释,”她说,“就是感觉。我听得出她声音里的痛苦……我知道,你也听得出来。”

我们就是这样成为好友的。她是我在战斗中可以依靠的人。

“这里发生了什么?”我问。“这要看是从什么角度看。这在纳丝国的新闻中根本不会出现。如果它出现在恒洋国,将被报道成是政府和叛军之间的另一场小冲突,叛军的游击队员伪装成难民,迫使政府进行报复。”

这是她一贯的作风。简雯苏可儿认为,没有一个真相不会被腐化,但她不会告诉你她眼中的真相是什么。我猜这是她在恒洋国时养成的习惯,以避免无端争论。

“那同情网的用户会怎么想?”我问。

“他们会看到更多孩子被炸弹炸倒,更多的妇女在逃跑时被士兵枪击射倒的画面。”

“是叛军还是政府开的第一枪?”

“这有关系吗?很多国家的共识将会是,叛军首先开火——就好像这能决定一切。你决定了采用这个故事,其他的一切都只是支持。”

“我懂了,”我说,“我明白你想干什么。你认为穆森难民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所以用同情网来宣传他们的困境。你在情感上和这些人有羁绊,因为他们看起来跟你一样……”

“你真的这么想?你以为我这么做只因为他们是纳丝族人吗?”她失望地看着我。

她想怎么看我不在意,但她的激烈情绪出卖了她。在大学里,我记得她为纳丝国地震筹集资金的努力,当时我们还在努力挑选关注点;我记得她为去世的染族人和纳丝族人举行了烛光守夜活动,那时我们还在校园里一起编辑学生课程评价指南;我记得有一次,她在课堂上拒绝让步,因为一个体形约大她两倍的外国人要求她承认,纳丝国打其他国的战争是错误的。

“如果你想打我就打我,”她声音平静地说,“我不会亵渎对逝者的记忆,因为他们的牺牲,我才能够来到这个世界。恒洋国当年打算向比云投放原子弹——这真的是你想要捍卫的帝国吗?”

我们一些大学里的朋友认为简雯苏可儿是纳丝民族主义者,但这并不完全正确。她不喜欢所有的帝国。在她看来,它们是最终的制度,拥有致命的权力集中。她不认为恒洋帝国比罗刹帝国或纳丝帝国更值得支持。正如她所说:“恒洋国民主只是那些有幸成为恒洋国人的民主。对其他人来说,它只是一个拥有最多炸弹和导弹的独裁者。”

她希望去中介化混乱的完美,而非有缺陷制度的不完美稳定。

“你让激情战胜了理性。”我说。我知道说服没有用,但我忍不住要试一试。如果不坚持信仰理性,我便一无所有。“一个影响巨田国的强大纳丝国对世界和平的不利,恒洋国优先必须……”

“因此,你认为为了维护内比都政权的稳定,为了维护恒洋国治下的和平,穆森的人民就应该被种族清洗,他们的鲜血就该被用来巩固恒洋帝国的壁垒吗?”

我冷颤了一下,她说话总是不加掩饰。“不要夸大其词。这里的种族冲突,如果不控制,将导致纳丝国进一步的冒进主义与影响。我在引雨跟很多人聊过,他们不希望这里有纳丝国人。”

“你认为他们希望恒洋国人在这里,告诉他们该做什么?”她的声音里流露着轻蔑。

“两害相权取其轻,”我承认,“但纳丝国过多介入会引发恒洋国进一步焦虑,这只会加剧你不太喜欢的地缘政治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