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人真心剿匪,有人假意销烟(第25/26页)

这一天,又是王顺喜上山拜祭父亲的日子。朝廷有守制制度,民间却不可能守制三年。这也是中国历史存在的一种特定现象,自从远古时起,朝廷往往会制定一些礼制,让全国人遵守,最为著名的,便是《周礼》。可《周礼》中所要求的很多礼,民间根本办不到。比如这守制,要求三年。所谓三年,也就是前两年一定要满期,第三年是象征性的,只守一个季度。然而,农民如果也这样守制,一定会饿死。商人若是守制三年,也会坐吃山空。民间对待死亡,会豁达得多。一般讲究点的人家,逢七拜祭一次,称为烧七或者做七,再在头年拜祭,称为新香,然后就是每年的清明节。

王子祥离世,早过了七七,王顺清守制也满了,其他兄弟,已经不来了。王顺喜是最特别的,逢七必到。

王顺喜坐在轿子上,妻子张文秀跟在旁边,另外两名下人,手里提着祭品,来到王子祥的墓前。墓的旁边,搭有一个棚子,那是王顺清守制的地方,离开时也没有拆。今天,王顺喜到父亲墓前来,是想对父亲说一件事,三哥王顺清的事。

轿子在父亲的墓前停下,下人将王顺喜抬下来,又在墓前安放了垫子,王顺喜便坐在垫子上。张文秀在一旁烧纸,王顺喜便叩头。他只要叩下去,自己没法起来,下人又上前将他拉起来,他再拜。

在父亲的墓前,王顺喜涕泪四流,他在心里,对父亲说了很多话。当然,所有的话,围绕的都是一件事,感谢父亲救了他。哪怕他现在失去了双腿,他仍然感谢父亲。没有如此深的亲情,父亲不会以自己的生命,换取他的醒悟。

可惜的是,父亲还是算差了一着。他显然是想以自己的生命唤醒两个儿子的觉醒。可是,三哥王顺清不仅没有醒,反而和胡不来搅在一起,越陷越深,几近疯狂。

他默默地对父亲说:“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三哥越走越远了。现在,他和那个胡不来搞在一起,几乎到了刮地皮的程度。古大人要剿匪,他们捞了一大笔。现在,他们又想出法子搞什么修街道修码头,又搞了一大笔。这次禁烟,他恐怕就要赚几十万,还可能更多。几十万啊,爹,那是他当这个七品官一万年的俸禄啊。这件事如果被查出来,搞不好要诛三族啊。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和古大人一起贪,可是,我认真观察了古大人到黔阳后做的几件事,尤其是剿匪和禁烟这两件事,怎么看,古大人都不像是个贪官啊。如果有一天,古大人知道了三哥和胡师爷一起贪了这么多钱,古大人会怎么办?爹,我和三哥谈过,谈过好多次。当初,他在这里守制,却一再悄悄地跑下山去,我就找他谈过,他不听。后来,他回了洪江,我又找他谈过几次,他还是不听。爹,我急死了啊!爹,这可怎么办啊!您救救三哥,救救我们全家吧,爹。”

拜祭完父亲,接下来,王顺喜还会去余兴龙的墓前拜祭一番。余兴龙的墓离王子祥的墓不是太远,两人生前又是最好的朋友,两家的后人,也都遵循这一程序,先拜过自己的长辈,再去对方的墓前拜祭。

王顺喜的轿子快到余兴龙的墓前时,发现他的墓前坐着个人。王顺喜觉得奇怪,这个人看上去怪怪的,会是谁呢?说拜不像拜,倒像是在那里打坐一般。渐渐近了,才看明白,那个人是老布。轿子停下来之后,下人把王顺喜抬下来。老布听到响动,回过头,看见是王顺喜和他妻子张文秀,便慢慢站起来,对他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张文秀礼貌地先问候了一声:“老布叔叔,您怎么在这里呢?”

老布笑了笑:“岁数大了,没事来和老朋友们坐坐。”说完轻轻地叹息一声。

张文秀理解一个老人孤独的心。

老布问了句:“来祭奠你父亲和余掌柜?”

张文秀回答说:“是。”

老布起身,让到一边。

张文秀摆好祭品,下人把王顺喜抬到墓前。王顺喜跪在地上,又叩了三个头。

老布蹲在旁边安慰他:“顺喜啊!你的父亲和余掌柜,都是善良的人,是主召唤他去的,是会上天堂的。”

王顺喜转身看了看老布。老布明显地老了,更瘦了,一双眼睛深陷入眼眶之中,脸上的青筋一根一根都暴露了出来。唯一没有变的是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慈祥。

王顺喜望了他很久,认真地问:“老布叔叔,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老布点了点头:“孩子,你问吧。”

王顺喜道:“意大利国和大清国哪一个更好?我是问老百姓的生活……”

老布认真地想了想:“孩子,中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中国曾经非常富裕,比世界上很多国家,甚至可以说,比世界上所有国家都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