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第21/24页)

在山中时,他就为她的绝顶艳色所惊而萌了求凰之想,那时把她当作了那一家的千金小姐然后是为她更衣净身时,他为了那玲珑剔透而晶莹如玉的美妙胴体而动心荡魄,可是臂上那一颗殷红的贞砂使他不敢在那玉体上施逞半点轻薄,这时,他心目中看的是一尊完美无缺的女神。

然后是知道了她的姓氏,那一刻因为时机匆遽,无暇惊异,但是实难相信她会是个名满长沙的红歌妓。

毋庸讳言,他那时心中不无失望之情的。

只不过静思之后,他又释然了。

谭意哥虽是在风尘而有贞名,而且她臂上的宫砂也可以证明她的冰清玉洁。

如能结为闺中腻友,虽妓又何妨?

他是怀着这么心情来认识谭意哥的,那时他倒准备不去谈山中的那一段,谁知谭意哥兰心蕙质,一眼就看出他就是山中的胡天广。

于是……从那天之后,他就迷惑了,也无法说出谭意哥是怎么样一个人了。

因为越跟谭意哥接近,他的自惭也越深。

他自负倚马才华,在谭意哥面前却显不出来,谭意哥的捷才胜过他太多了。

他有过目不忘之能,谭意哥却能过目成诵。

他自傲博学广闻,谭意哥读过的书远比他多。

这些是才华方面的,有时两个人谈谈天,抬抬,他发现论辩才、说道理,他也不如谭意哥。

他的阅历广,但是他知人识事之明不如谭意哥。

就是在干盗贼这一行上,他都不能跟谭意哥比,因为对付杨大年一案,就是谭意哥设计的。

结果事情办得圆满而漂亮。

这样一个美丽而充满了才华的女子,不能不说是最理想的终身对象了。

但是张玉朗不知怎的,他忽然不像以前那么热切了,他变得有点怕她。

因此,突然面对着谭意哥逼来的问题,他有不知所措的感觉,谭意哥道:“玉朗,你怎么了?”

张玉朗叹了口气道:“意娘,你的问题可把我给难住了,昨天你若是问我我还能很快地回答,可是刚才你问我,我竟有莫测高深之感。”

“我是那样地令你难以理解吗?”

“这……我说不上,你在我面前好像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谭意哥神色一震,她没想到会使对方有这种感觉的。

张玉朗苦笑道:“我在世上最爱的一个女人是我的母亲,可是,每在家里住不到几天,我就想出来,在母亲跟前,我老是感到不自在。”

他无法说出那是爱的压力。

谭意哥苦笑道:“我也给了你这种感觉?”

张玉朗很诚恳地道:“不能完全说是,但至少有一点,因为一到你身边,我就感到紧张,不知道你又要挑我什么毛病。”

谭意哥深自警惕,她这时才知道,要做一个成功的女性是多么的不易,以自己这样的一个女人,居然能使亲蜜的男人有望而却步的感觉,那是自己应该检讨的时候了。

因此她笑了一下道:“幸好我不是你母亲,因此你不必躲我,只要你从此不来到我这儿,不就行了吗?”

张玉朗道:“你在开玩笑!”

谭意哥道:“这怎么是开玩笑呢,你家的老太太是你必须要奉养的,你无法拔腿一走,但是我这儿……”

张玉朗叹道:“我在小的时候,就有如此的感觉了,在母亲的身边,总想能逃避她一下,后来终于有了机会,一个帐房先生要下乡去收茶,说要带我去看看,母亲也因为这是我练习接触事业的时候而答应了,我高高兴兴的上路,第一天很快乐,第二天我若有所失,开始思念母亲,到了第三天,我说什么也要回去了。”

谭意哥道:“这本是人情之常,但对我不会有这种情形的,那是母子天性亲情的使然。”

张玉朗正色道:“对你也是一样,我曾经有一天没上你这儿来,我推说是有事,其实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是想试试一天不见你,结果我发现全身上下都不对劲,一直熬到了晚上,终于还是来了。”

谭意哥默然了,张玉朗对她的爱恋之深固然使她感动,但是她居然使张玉朗有压迫窒息的感觉,这是她还有欠缺之处,她必须要改变自己的。

因为她很清楚,她不是张玉朗的母亲,没有任何的约束力使张玉朗必须回到她的身边。

也许目前还有点吸引他的力量,但一旦距离远了,这种吸引力就会减弱,甚至于有另外一种吸引力代替了自己之后,就永远地失去这个男人了。

假如他只是一个朋友,一个较为谈得来的顾客,倒也罢了,但是很不幸,她已经认定了这是她终身所事的对象,那就必须要用更多的手段了。

谭意哥是出身在曲巷的女孩子,对于男女两性之间的感情看得很透澈,也知道所谓海誓山盟、两心相许的誓约有多少约束力量,知道得很清楚,那是一种最不可靠的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