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第20/24页)
谭意哥道:“你有没有想到这与你的风志有违呢?”
张玉朗呆住了,这的确是他没想到的问题,他一向认为那是件很自然的事,做生意应酬招待客户也是很平常的事,但是应酬的对象是官中人,这就有差别了,严格地说来,这与行贿毫无差别。
只不过不是要他们枉法以为助而已。
谭意哥道:“人都是这个样子,找人家的过错很清楚,自己的过错就很自然地会忽略了。”
张玉朗道:“好!这一次京里我不去了,叫家里的人送货去。”
谭意哥一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该做的事还是照做,在茶叶这一行里,既是有这些陋规,你也不能一下子就改革掉,你如果放弃了宫茶的承应,于事情毫无补助,犯不着意气用事。”
张玉朗道:“那你要我怎么样呢?”
谭意哥道:“我要你想得更深远一点,世间不平事很多,与其见不平而拔剑,何如先着猛鞭,使人间无不平,这两者的功德绩效?相差太多了。”
张玉朗道:“使人间无不平,那怎么可能!”
谭意哥道:“为什么不可能,先从一身做起,能够影响到一地,就造福一地,一城一乡而及于邦国,这都是可以相待的,最主要的是你必须当其事,你身为一家之主,可以保证你这个家里的人不去欺负人与受人欺负!”
张玉朗笑道:“说了半天,你的意思我终于懂了,你无非是要我晋身仕途而已。”
谭意哥笑道:“我不是要你去做官,而是你自己想想应该怎么做,你既存济世救人之心愿,就应该找一条正路去走,而且仗剑行义,至多救得一二人而已,若你人身仕途,就可以济一城一市的大众了。”
张玉朗一叹道:“我不善逢迎,不是做官的料子。”
谭意哥道:“不会比你去应酬那些生意上的大客户更困难,以前你说不善逢迎,我还可以相信。”
张玉朗道:“那不同,生意上的应酬只不过是投其所好,陪着他们犬马声色玩玩,我出钱就是,一旦做了官,就不是这么回事了,现在,我是个商人,多少还可以保存着一点自我,身入仕途,处处还要受拘束,那是我不能忍受的!”
谭意哥道:“玉朗,人不是只为着自己活着的,你若是真要随着自己的性情而生活,就别提行侠济世那些话,因为你只是自己好动,性之所趋,为了你自己的高兴,而不是存心行侠济世。”
张玉朗觉得两个人之间,开始有了距离,但是他无法驳谭意哥的话,她说的是道理。
默然片刻才道:“意娘,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你怎么说都行,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唯独不要勉强我去做官,除非让我一步登天,立致王侯,否则我不想在仕途中求出身,因为我受不了人家的管。”
他以为谭意哥会生气了,那知谭意哥竟笑了起来道:“我明白了,你是不甘屈居人下。”
张玉朗顿了一顿才道:“不错,就是这个,我一直不明白我自己的毛病在那里,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了,不甘屈居人下,我就是这个毛病,那是我从小就惯成的,在家中我是个独子,长大了我是大少爷,甚至我投师学艺,也没有比人家差过。”
“你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了。”
张玉朗一笑道:“我倒没这样想过,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我这点功夫还差得远,可是我有自知之明,我不犯大恶,不贪财,不结大怨,以我目前的行业家世,不可能会惹上那些人来作对的。”
谭意哥道:“你既是如此的一个人,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张玉朗道:“你是否感到很失望,我胸无大志。”
谭意哥道:“那倒没有,人各有志,不能相强,何况你有许多可敬的地方,我更不是贪慕富贵,只不过我要对你这个人有着一番澈底的了解。”
张玉朗笑道:“你现在是否了解了呢?”
谭意哥道:“一个人不可能澈底去了解另外一个人的,只是大概地有个印象而已,我既然以终身相托,至少要知道你志之所在,才好斟酌我自己该如何地适合你、配合你,尽我所能地帮助你。”
张玉朗道:“意哥,你不必勉强,如果你对我失望,还来得及改换的,我们还没有……”
谭意哥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这样想吗?”
张玉朗被她看得很不安地道:“是的,我是真心诚意地如此说,因为我一开始认识你,就让你明白我是怎么样的人了。”
谭意哥笑道:“玉朗,可是你却没有弄明白,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张玉朗在心底涌起了这个问题,他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