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第19/24页)
谭意哥笑道:“一年下来的人情应酬,三班衙役的节赏,幕内师爷三节的炭敬,统应支付起来已经不够了;何况家里多少还得用一两个人……”
张玉朗笑道:“这些开销那能也算进去,那是衙门中公帑上开销的,连县太爷家中的油监柴米,都有公支,那一百四十两的年俸是他的净廉,如果公帑用得省一点,还不止此数呢。”
谭意哥叹道:“玉朗!你这个账就算得糊涂含混了,县太爷养家活口,是他自己的私事,真要一清如水,就不能动支公帑,一切凡属私人的事项,都得自己掏腰包,那只有一种人能做,就是未仕之前,家中带着万贯家财来贴补的,否则很难做到一清似水,绝对清廉。”
张玉朗道:“你这是抬,我说的清,不是这样子算账的,只要居官存心不在为财,能够为老百姓身上着想,无偏无私,就是好官。”
谭意哥道:“这种官就太多了,至少大部份看来都是这个样子的,因为多少总有点不干不净,就没有一定的标准了,你总不能定下个尺度,说是年长公帑多少两以上的是贪官,多少两以下就是清官吧。”
张玉朗笑了起来道:“意娘,你真能抬,我说过了,世事本来就不能执着不变的,只有以自己的良心为标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这虽然没有一定的尺度,但是清浊好坏,大家仍然一望而知。”
谭意哥道:“我不是喜欢抬,我只是说明天下事,不能由表面去看的,必须推究到内里根本,有些事虽然道理上是对的,却不可为,有些事,虽然情有可原,却法无可追,就以你顶着你师兄的名义……”
张玉朗一笑道:“我知道你的目的,就是要引到这个上面来。”
谭意哥笑道:“你倒有先见之明。”
张玉朗道:“那还用多说吗,你一张口,我多少已经能够揣摸到了,无非是劝告我,盗行之不可为。”
谭意哥道:“不!盗行义举,非不可为,像你师兄、你师父,都绝对可为,只有你绝不可为。”
“为什么,难道我跟他们不同?”
“是的!做这种事的人,应该把是非看得非常分明,一丝不苟,一介莫取,像你师父及师兄,他们夜盗千户,得手何止万金,却没有落人私囊一文。”
张玉朗佛然道:“意娘,莫非你还信不过我,认为我从中落了什么好处?”
谭意哥笑道:“那绝不会,你也不至于,也不会那样,并且只有往里贴上几两银子,因为你也贴得起。”
“那你说,为什么我不可为呢?”
谭意哥道:“因为你的表里不一致,你口口声声厌恶贪官,可是,你自己却在助人以贪,贿人以财,诱人以酒色,破坏人的廉洁。”
张玉朗莫名其妙道:“我什么时候做过那种事了?”
谭意哥道:“你每年都要做一次,不久后上京里去,又要去干了。”
张玉朗笑道:“你是说应酬那些相关的官员,那是做生意,这不可同日而语。”
谭意哥道:“为什么?难道这些应酬是列入合同中,必须履行的,是生意上的一部份,而必须做的?”
“虽无明又规定,却是做官茶的商家必须的。”
谭意哥道:“我不明白这必须二字,难道说你不应酬他们,生意就会做不成了!”
谭意哥道:“诚然如此,那些人有权决定是否继续采用我的货。”
“你这个茶官不是世袭的吗?”
张玉朗叹道:“只是如此说说而已,他们那些人个个都奸似鬼,随便找个理由,或是说我家的茶质日渐退步呀,或是说我家今年误时未去呀,一个理由就可以把我给换掉了,所谓世袭,只是我年年有优先去讨好他们的机会与权利而已。”
轰意哥道:“如果换上去的人家茶叶品质口味都不如你呢?”
张玉朗道:“那自然不行,宫里的人品茶多年,稍微差一点,就会知道的,所以我送给婉姨的那两罐宫茶才特别名贵,这也是我能够年年继续不断的主因,承应宫茶是茶商最好的一笔大生意,每个人都在拼命争取,特殊的品味固然是我能击倒同行的原因,但不是绝对的原因,应酬断不可少,那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捣起蛋来,还是很讨厌的。”
他吁了口气道:“而且所谓极品上茶,只是个花费人力精神财力而已,当然有一点秘诀,但别人也不是绝对难以企及,只不过他们没有那种主顾,舍不得投下那种本钱去,如果明年能换他们承应宫茶,他们一样也能烘焙出色香味俱臻上品的极品茗茶了。”
谭意哥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你这个茶官一半是靠人事,另一半才是靠本事了。”
张玉朗笑笑道:“可以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