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自云良家子(第9/10页)

秦渐辛暗暗心惊,心想这林重十岁之时,只花大半个时辰便学会基本九式,论聪明较之自己或稍有不及,但这份心机却是非同小可。此人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日后若是遇上了,却须小心才是。但随即想到,林重虽心机过人,却以之安慰老父之心,老实未必,忠厚却当真不假。想起自己十岁之时,往往殚精竭虑,想出种种心思与父母兄长怄气,不禁默然自惭。他自幼顽皮狡猾,被父兄宠惯了,也不以为意。这时父母兄长生死不明,方才体觉亲情之可贵。

他生怕伤心,不愿多想,便道:“林大叔,我学会了。你再教罢。”林砚农微一犹豫,说道:“好罢,这基本九式你既会了,便只须每日练习便可精进。我便再传你进一步的功夫。”说着飘身而起,又使了一路招式。这次却大半是掌法,秦渐辛认得分明,颇有些是与方腊交手时曾使过的。

这路拳中夹掌的功夫,却深奥繁难得多了,共有八十一式,饶是秦渐辛聪明绝顶,只花了两个多时辰,也才学了二十余式,已是颇耗心力。眼见月上中天,已是子时,林砚农笑道:“你林大叔教的高兴,可忘了时辰。这已是我小时候一年的功课了,教得太快,只怕你记不住。咱们便在此多呆几日罢。”

次日一早,秦渐辛便即起身,又磨着林砚农再教。到得晚间,八十一式招式已然全部试演无误。这八十一式的心法,却是大周天搬运,已是上乘内功。秦渐辛自是尚不能试练,只是牢牢背熟了,记在心中。他知林砚农这般教法,自是和自己相处时日无多。口中虽然不说,心中却颇有恋恋不舍之意。

到得第三日上,林砚农说到:“今日我教你的,能记住多少,你便记住多少。便是忘了,也不打紧。”秦渐辛笑道:“林大叔放心,我定能全部记住。”林砚农微笑摇头,说道:“话别说得太满,你可知道今日要记的招式有多少?”

秦渐辛笑道:“第一段功夫九式,第二段功夫八十一式,那么第三段多半是七百二十九式罢?若是还有心法,我便投降,若只是招式,一日功夫记住七百来招,虽不怎么容易,却也不是做不到。”

林砚农叹道:“不是七百二十九式,是六千五百六十一式。”秦渐辛吃了一惊:“六千多式?怎地这么多?”林砚农道:“整整六千五百六十一式,没有心法,只是招式。你若怕了,便不要学。”秦渐辛微一踌躇,咬牙道:“我不怕,我学便是。”

林砚农微微一笑,也不开口,自行试演。秦渐辛跟他学了两日,于他武功中的理路已大致有数,已和数日前看他和方腊交手时大不相同。这时虽见他出手极快,招式极繁,但瞧在眼中却是脉络分明,丝毫不觉费解,当下只是默默记忆。

林砚农出手如风,片刻之间已使到一百余招,秦渐辛忽道:“林大叔,你不用练了,我不学了。”林砚农哈哈一笑,拳法一变,已是收势,说道:“怎么,记不住了么?”秦渐辛摇头道:“不是记不住,而是根本没必要记住。这些根本不是招式。”

林砚农面有嘉许之色,说道:“不是招式?怎么不是招式呢?”秦渐辛微一思索,说道:“我看见林大叔和方教主交手时,便有一种感觉,似乎林大叔的武功看似繁复,其实只有几十招而已。当时方教主笑话我,说我不懂装懂。我也就信了。但跟林大叔学了两日,适才再看林大叔试演,我才明白,我并没看错。林大叔的拳法,其实便是这小周天九式,大周天八十一式。刚才林大叔所使的,不过是这九十式拳法的变化而已。只需根据这拳法本身的理路推演,自然而然便可使出来,又何必费力去记?”

林砚农哈哈大笑,说道:“你既看得出来,那便是当真懂了。以你资质,但教肯下苦功,只怕不出十年,成就便在我之上了。”秦渐辛报以笑容,心中却想:“十年?我当真耐的住性子苦练十年么?”

林砚农道:“今儿咱们多停留一日,明日再动身。左右无事,咱们便练练功罢。”说着便同他一起,练那基本九式的功夫。秦渐辛虽是内力全无根基,却好前日得了方九天那一丝半忽的真气,练这基本九式之时,察觉体内真气流动,果然觉得这九式每练习得一遍,体内那微弱之极的真气便略强得一分,甚是欢喜,心道:“林大叔的武功果然大有道理,比方教主教的功夫有趣得多。”

堪堪练得四遍,秦渐辛微觉手足酸软,渐渐气闷起来。林砚农见他停手,便道:“累了么?你初学乍练,不可急于求成,歇一会儿罢。”秦渐辛微微一笑,便在一边坐倒,凝神看林砚农练拳。

但见林砚农练了一遍又是一遍,将那基本九式反复练习,竟是丝毫不觉厌烦气闷。秦渐辛见过他和方腊交手,每每平平无奇的一拳打出,方腊却须连变数招方能接住。当时不懂,现下却已明白其中道理,心道:“林大叔今年五十多岁,练这小周天九式,大周天八十一式,少说也有四十多年了。照他这等练法,四十多年练下来,一拳一脚中的劲力自是精纯到了极处,无怪方教主应付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