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国破山河在(第13/14页)

斡离不甚是得意,说道:“大军苦战多时,入得城来,损伤财货妇女,那是免不了的。我虽为三军统帅,却也不能冷了士卒之心。只是方教主却怎的不爱金银美女,却掳了一个俊俏少年在手?莫非方教主竟然也好那调调儿么?”

方腊愠道:“岂有此理。这少年是我新收的徒儿,只怕也是关门弟子了。虽是聪明伶俐,却调皮得紧。是以贫道点了他的昏睡穴,防他乱跑。”斡离不干笑道:“如此要恭喜方教主了。待会儿入了皇宫,倒要挑件宝贝,给方教主作贺仪。”方腊冷笑道:“只怕元帅要入皇宫,却不那么容易呢。”

斡离不微觉惊愕,待要问时,却见一名偏将满脸血污而至,大声道:“禀报元帅,城中有南蛮子巷战,不知多少。众儿郎死伤惨重。”斡离不又惊又怒,喝道:“南蛮子好生可恶,调我亲卫铁骑去弹压。”方腊懂得女真话,闻言放声大笑,说道:“元帅现下可信了老夫言语么?我原说要入皇宫不那么容易呢。”

斡离不大怒,正待发作,转念一想,却向方腊一揖到地,恭恭敬敬的道:“方教主神算,小帅五体投地。今当如何,还要请方教主指教。”方腊道:“大宋立国二百年,虽多昏聩之君、贪墨之吏,却未出过一个荒淫暴虐之主。是以深恩厚泽,深入民心。老夫当年兵败,绝非智力不敌,实乃民心未厌赵宋之故。老夫之诡计,虽能助元帅破此砖石之城,却破不了人心之城。汴梁京师之地,忠义之士甚多,但有一二智勇之人袒臂而呼,必有从者。这原是意料中之事。”

斡离不点头道:“方教主言之有理。只是南蛮懦弱不武,安能与我大金精兵相抗,阿哟,方教主,我可不是在说你。”方腊冷笑道:“大金精兵,于平原野战或可当世无敌。在这城中巷战,人数虽众,兵甲虽利,皆无从施其技。何况种师道三十万大军便在城外,若闻得消息,拼死来战,内外夹攻,这个便唤作关门打狗了。”斡离不思之栗然,无暇理会他言中讥讽之意,忙又是深深一揖,道:“果然是小帅失于计较,方教主勿怪适才言语冒渎,还请再施神机,救小帅燃眉之急。”

方腊冷笑道:“老夫先前言明,虽助元帅灭宋,却要元帅立异姓汉人为中原之主。元帅只怕以为老夫是要自求富贵罢。大元帅,非是老夫夸口,这儿皇帝老夫还真不屑去做。老夫乃是在为元帅打算。”

斡离不道:“小帅愚鲁,不明方教主之意。”方腊道:“中原千万汉人,岂肯服大金。若是元帅不从老夫之言,强要占据中原土地,虽可一时逞快,终有噬脐莫及的一日。唯有另立新主,方可永为大金屏藩,建万世不拔之基。”

斡离不皱眉道:“此事非同小可,非小帅一人可决。方教主之言,小帅铭记便是。只是今日之急,何法可解?”方腊微一沉吟,道:“万民难虐,昏君可欺。老夫便以这八个字赠与元帅。如何措手,老夫却不必多言了。”

斡离不沉思良久,忽然面有喜色。当下唤了一名偏将,说道:“你传令下去,命人在城中宣言,只说我的话:自古有南必有北,大金并无灭宋之意。但教道君与少帝亲赴我营中面商和议,谈妥割地与犒师金银之事,本帅立时退兵。”那偏将愕然不解,问道:“城已攻破,怎地反要退兵?”斡离不甚是不耐烦,挥手道:“不必多问,传令便是。”

方腊微微冷笑,叹道:“元帅倒是一点就透,看来老夫在此,也没什么用处了。”斡离不一惊,忙道:“方教主要去何处?”

方腊道:“我原说助元帅灭宋,现下可不已经灭了么?老夫要往何处去,便不劳元帅费心了吧?”提了秦渐辛,径自出城,向北而去。斡离不不敢强留。

靖康二年冬,钦宗信斡离不之言,前赴金营议和,遂为阶下囚。斡离不下令逼道君皇帝、太上皇后、康王之母韦妃、夫人邢氏、诸妃、诸王、公主、驸马都尉及六宫有位号者,皆至金营。只元佑皇后孟氏以废居私邸得免,康王赵构乘乱走脱。举凡法驾卤薄、冠服、礼器法物、大乐教坊、八宝九鼎、圭璧、浑天仪、铜人、刻漏古器、秘阁三馆书、天下州府图籍及官吏、内人、内侍、伎艺、工匠、娼优、府库积蓄等,都被金人掳去,京城为之一空。

是夜,斡离不逼二帝去衣冠、着胡服,侍郎李若水抱持而哭。斡离不令人牵出,逼令归降,李若水大骂不绝,为金兵所杀。斡离不叹道:“辽国之亡,死义者数十人;南朝竟只李侍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