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预谋·命运(第9/14页)
“连我自己都不明白,”黎鸿叹息着说,“从小到大,我根本就很难有机会和他说话。偶尔见面的时候,他也很不愿意和我说话,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我开金票,让我只管去花钱。你知道,想要击败一个敌人,就必须先了解他,但是我没有得到半点机会去了解他。”
“我又不能表现出对生意有兴趣,所以只能装出一副狐假虎威的德行,经常到我们黎氏名下的产业里去转转。但我天生眼盲,很多东西无法看到,又不能明确提问,唯一能弄明白的大概就是:黎氏产业一直在莫名其妙地赚钱。”
“莫名其妙地赚钱?”雷冰重复了一遍,“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钱就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黎鸿皱着眉头说,“做生意是一个非常麻烦而繁琐、并且风险很大的行当,你眼里风光无限的富商们,都有过艰难的发迹史。即便我们黎家这样世代经商的,要维持生意,也需要付出相当的心血。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你想把江南的水稻卖到江北,就得事先调查好两地的产量、价格、需求量,并根据民生推测未来的价格走势,否则说不定你兴冲冲地把粮食运过去,才发现那边正在一路跌价。”
“但是黎耀做生意根本不花心力,你是说这个意思吗?”雷冰猛省,“你上次好像和我说过,‘我这位大哥经商如有神助,连两三年后的行情波动都能精确把握。’”
黎鸿苦笑一声:“基本如此,要说绝对不赔,那倒也不是,只是赚得太不正常了。事情就是那么奇怪,有时候明明是看上去稳赔的生意,最后也会突然出现一个急缺该货品的买家,以不错的价格把它拿走。这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这几乎就是……先知。”
雷冰听到“先知”两个字,心里咯噔一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但又抓不住具体的思路。黎鸿虽然看不见她的脸色,却也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你已经想到了吧?我之前也一直在困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神奇,直到在中州遇到你们俩,听说了那个河络部落的事情,才恍然大悟。”
他一面说着,一面推开了窗户。日已西沉,一阵凉爽的夜风拂面而来,将夏虫的喧闹送入耳中。如果雷冰这时候面对着黎鸿,将会看到他的脸上充满了落寞之情。这样的表情,南淮城里从来没有人在黎二公子脸上看到过。
“许多时候我真是嫉妒你们这些能见到光明的人,”他感叹着,“我一次次在心里想象着,夜空是什么样的,璀璨的星河会有多么华美而庄严,但我永远、永远也无法目睹它的真容。”
雷冰心里一阵同情。这个富家公子在人前飞扬跋扈,在她与君无行面前风度翩翩、气质非凡,但他天生的缺陷却永不可能弥补。一双能看到东西的眼睛,对旁人而言只是正常的拥有,对这位家世显赫的公子而言,却是无法触及的巨大财富。
黎鸿转过头来,表情已经恢复平静,“我的哥哥是个惟利是图的人,星相学这门学问,要是按他的性子,理应不屑一顾才对。如果他会对星相学产生浓厚的兴趣,甚至不惜下大代价追杀与之相关的人,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星相能给他带来巨额的财富。”
“那就是说,通过星相学来……预测未来?”雷冰的声调与其说吃惊,不如说是讥讽,“我所认识的一位专在天启城算命的星相大师曾告诉我,星相与人寰的对应是复杂多变的,理论上说,预测星命只能划定一个大势,却绝不可能精确到江南的水稻运到江北会不会赔。他说似乎是一个什么定律,但没细讲,我也不明白。”
黎鸿宽容地笑了:“真是很难想象你竟然是雷虞博得孙女。那个定律叫做‘星相师不可自算准则’,大意是说星相师无法预测自身的未来。而这条定律推而广之,基本上否定了通过星相师的帮助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之路的可能性,因为星相师的每一次测算,都会对未来产生影响。这条定律的存在,使得君王们依赖星相师的预言去打仗、商人们依赖星相师的预言赚钱变为不可能。”
雷冰思索了一会儿黎鸿这番话,忽然间身子一震,脸色变得惨白:“我知道了!十五年前,我爷爷他们聚集在塔颜部落,一定是找到了什么方法可以破解这条禁锢!如果这条定律真的被打破的话……真的被打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