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洲平原 各处 片刻的惊讶之后(第18/19页)
太容易了!廉苍不由得一阵兴奋,高高举起包裹锁甲手套的右手。徐军骑兵大声鼓噪,排成五排,整齐地向缺口逼近。缺口处,尘土在散去,烟雾中,看不见人来人往,什么动静也没有。而车阵的正面,对徒卒的攻击似乎也未减弱丝毫。
廉苍心中一动,然而,马群已经从慢步走变成了齐步快奔,骑兵们高举长刀,催马前行,第一排已经到了缺口处,数十匹马高高跃起……便在此时,烟尘中陡然出现三排整齐的长枪,在徐军的惊叫声中,第一排骑兵全部扎在了枪林中,第二排骑兵收煞不住,重重地撞在第一排的背后……三百多徐军只有少数从堆得乱七八糟的尸山中爬出,马和人的惨号声声震四野。
廉苍脑中嗡的一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第三排、第四排已经冲到了车阵边上,但车阵前已经堆起尸山,骑兵们拼命扭转马头,乱成一团。车阵中鼓声大起,跟着便是整齐的排弩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第三排、第四排倒了下来,前阵大乱。廉苍拉回马头,大声招唿军队,他自己也不知道,经过了几十里地的长途奔袭,他的咽喉已经干得像树皮,在一片嘈杂声中,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感到有液体正缓缓淌进喉咙,他咳了几声,用手在嘴上抹了一把,才发现全是血。
他心中一寒,怔怔地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似乎只是一刹那的事,等他回过神来,已有数百匹战马从他眼前刷刷刷地掠过。廉苍大惊,沙哑着狂喊:“站住——站、站住!”他一把抓住宋铣的马缰,嘶声道:“叫他们停下!停下!”
徐军已经失去控制,狂喊着向前,涌上前面的尸山。第一重车阵中的周军撑起刺马枪,前面数十匹马几乎是自己把自己穿在枪上,然而马匹的冲击力加上重量终于将这排枪阵压了下去,后面的骑兵在一片混乱中踩着乱扭乱踢的马和人的身体,滚进了车阵,周军枪阵士卒来不及从车上退下,徐军骑兵的长刀乱闪,人头满地打滚。
第一重车阵中的周军万没料到徐军遭受如此惨重的打击,居然还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拼死杀进了阵中,一时都呆了。徐军的突破口正在弓箭队的边上,马匹一落地,便毫不迟疑地狂砍弓兵,弓兵大乱,向两侧逃跑,本来列队整齐的枪兵和戟兵被冲散,徐军骑兵不受压制地向两翼快速展开,千余名周军顿时陷入被合围的危险境地。
第二重车阵中鼓声响起,车墙上骤然出现三百多名弯弓搭箭的弓手,没有任何迟疑,一排箭雨便几乎零距离地倾射在一、二重之间乱麻麻的人群中,紧跟着第二排、第三排……凄厉的弦声压过了一切喧闹,箭雨透过重甲、透穿人体、透穿马匹,深深地插进被践踏得稀烂的血泥地面。
徐军前锋长宋阶觉得狂风刮耳,头顶冷飕飕的。他摸摸脑袋,赤金盔已经不知去向。有一名周军在他摸头的时候,从地上站起一剑刺进他的大腿,他大喊一声,将他砍翻。血从大腿中狂喷出来,他却不觉得疼,只觉得那似乎是另一种风声。
风声好大,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喧闹。周围无数的旗帜、枪尖、刀剑在晃来晃去,血从他视线所及的所有角度喷出来,他却听不见它们的唿喊。在他前方的夹缝间,所有马背上都只剩下了刺猬般的箭羽,他回头望去,也再没有人骑在马上。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阻拦自己回头,仔细看时,那是一支从自己背后穿进、前腹穿出、透进马鞍的长箭。
风声之外,他听见的最后的声音是一排弓弦的暴响。眼前一片漆黑,唯一欣慰的是自己死在了马上。
骑兵、徒卒无休无止地从突破口涌入车阵,第二重车阵中响起激烈的鼓点,弓兵的队伍消失了,数不清的持剑武士从墙头纵身跳下,惊惶的喊叫声、凄惨的哀号声和乱如疾雨的刀兵相接声响彻整个河谷。
廉苍疯了一般,在河谷间来回穿梭,拦住部下。但是大部队已经杀到了,徐军从车阵的各个方向出现,然后着魔一般,潮水般地涌向缺口,他的声音如此微弱,并且战甲已碎,如果不是面对着他,已经没有人能认出他这个徐军前锋主帅。他左冲右突,只召集了不到两百名散兵,聚集在河谷中一段满是芦苇的浅水地带。
他望向车阵的方向,徐国徒卒大队如一团黑云般围绕着车阵,可是奇怪,那团黑云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河谷东段,还能看到徐军后援徒卒成群地渡河,可是西岸的小山丘上却再也看不见一兵一卒,前面的人还没有意识到,身后面已有一道铁墙将他们的退路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