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洲平原 各处 片刻的惊讶之后(第17/19页)

  “少主在事前已经把一切都筹划清楚了,”奄行咳了几声,手拿着丝巾就着窗口的微光一看,全是血,没吭声扔下了,强打精神道,“三军已动,犹豫徘徊是最大障碍……不能犹豫,也不能放弃……就是有千军万马摆在那里,也得冲过去啊……你停在这里,他们很快就会从四面八方围上来,那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我是在想,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去冲击姬冲的身后?”廉苍终于憋不住问道,“这么近,又这么顺手……你的大军不至于被抛下太远,咱们左右夹击,姬冲一定跑不掉!难道……”

  奄行大声咳嗽,骨柴棒一样的手摇了摇,阻止他说下去,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要……说了……廉苍……你还不明白……姬冲再、再好打……也不是我们的……目标……少主……少主要的是……胜利……”

  廉苍见他神形恍惚,脸色铁青,嘴角抽搐,心中一酸,点头称是。奄行贵为奄国太子,又是徐国的上卿,因为弭患重病,已卧床多年,今日奋平生之力,拼死上阵,看来已是极大地消耗了他的生命,就算真的战胜,也决计活不了多久了……战胜……真的有战胜的那一日吗?

  廉苍望着东方,无声地透口气,伸手进去握住奄行枯藁的手:“我明白。少主的意思……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们收拢军队,一个时辰之后,从东泉谷向东,再试一次,再冲击一次……我来带队,你在后面跟进……”

  “我跟着……但得还有一口气……”

  廉苍走出两步,又回过身来,望着窗口,说道:“就……就此别过吧。”

  奄行闭上眼睛,点点头,深深陷进虎皮座椅中。他听见廉苍的马蹄声,突然又睁开眼睛,连声唿叫他的名字,可惜廉苍并没有听见,蹄声如雷,从冈上冲了下去,四面八方都响起了紧急召集军队的号角声。

  然而,事情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既定的方针。廉苍的骑兵率先越过河谷西面的山坡,奄行的徒卒几乎是同时出现在河谷的上游,展开成鹤翼阵形。然而这道车阵却远非他们想象的那样,一看到漫山遍野的徐军便落荒而逃,相反,骑兵刚刚靠近河谷,便遭到了来自车阵的密集箭矢的攻击。周军显然是有备而来,想要在这里迟滞徐军的进攻。

  王军的兵车与鲁军不同,高大厚实,远非诸侯的兵车可比。河谷中的车阵高达一丈,车辆间用赤金扣牢牢地连在一起,坚不可摧,长途奔袭的徐军缺乏在野战中攻破如此坚强营垒的武器,然而这个营垒像根钉子般牢牢地插在他们前往落雷坡的必经之路上,是无论如何也必须消灭掉的,而且是立刻。

  骑兵排成纵列穿越河谷,试图在最短的时间绕到车阵的侧翼进行突击,可是车阵浑圆一体,各个方向都布置弓手,骑兵无处下手,反而在漫长的寻找突破口的途中遭到不间断的攻击,损失惨重,但是他们牵制了车阵的火力,让徒卒得以在上游从容渡河。将近八千徒卒渡过河谷,在沙滩上勉强整队。

  廉苍将骑兵向前拉,绕过车阵。车阵的统帅精确地选择了列阵地点,既不离开河谷太远,而离背后的矮小悬崖又不到十丈的距离,这样,进攻一方无论从哪个方向都只能承受巨大伤亡的代价才能接近车阵边缘。

  ——徐人能够承受任何伤亡。

  简单的布置之后,八千徒卒分成四列,在巨盾的掩护下从河滩方向开始仰攻车阵。他们在沙滩上行进缓慢,周军立刻动用全部力量向逐渐逼近的人墙疯狂射击,长达五尺的巨箭轻易地穿透徐军单薄的盾牌,往往要贯穿数人方止。血雾在人群中暴发开来,徐军士卒一列列地倒下,后面立刻补上,咬牙坚持着向前,每迟疑片刻,伤亡都会急剧增加。

  骑兵远远地绕了过去,似乎完全放弃了对车阵的攻击,突然之间,三百多骑绕到了悬崖后方,骤然出现在车阵左侧,在这个方向上完全没有弓箭队的踪影,骑兵放开缰绳狂冲,刹那间便逼近了车阵,在阵外绕着车墙平行前进。

  车阵中响起激烈的鼓声,显然正在调兵遣将,廉苍的嘴角不禁掠过一丝冷笑。逼近车墙的第一排、第二排骑兵同时从马上立起,齐刷刷地将数十根绳索扔向车阵,然后掉转马头便跑。绳子套在车阵中乱七八糟的突起上,马往后走,绳子一根根绷得笔直,车墙顿时摇晃起来,吱吱嘎嘎地响,百多骑一起用力,轰隆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已有十数辆兵车翻倒在地,车阵中顿时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