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间何处问多情(第17/21页)

南老爷等了两个多小时不见人来,便让阿胜再去请。阿胜来来回回跑了十多趟,都快要劝南老爷放弃了,刘师霖终于在酒楼快打样前现身了。他冲南老爷一抱拳,“老同窗别来无恙,我俗务繁忙,叫你久等。”

南老爷一整天没正经说过话,嗓子像黏住了一样,声音沙哑。明知道对方是故意为难,还是同他客套了几句,然后说明了来意。

这是个大案子,刘师霖也有耳闻,涉及军方,他实在说不上话,更没打算帮他活动,便是左右推脱。

南老爷一招手,阿胜把匣子放到他眼前打开。“我南家也没什么好东西留下来了,这是太祖的私藏,送给刘兄,请你看在昔日同窗的情分上,多费心帮忙打点,把我那不成器的丫头救出来。”

刘师霖立刻拉长了脸,冷笑了两声,“南兄还有脸同我提什么昔日同窗之情?你也有求人的一天吗?当年我母亲在你家做工,被你的姨太太诬陷偷盗。那时我求你,你是如何对我的?你真以为我跟你一样是老糊涂,全忘了吗!”

阿胜见南老爷的手在微微颤着,生怕他发起火来。不料他不甚清晰的声音平静地问:“那要怎样,才能平息刘兄的怨气?”

“我娘已经百年了,今日你跪下,给我娘的在天之灵磕头赔罪。”

阿胜气不过,“你……”

南老爷制止了他,颤巍巍的让阿胜扶起他,然后跪在了地上,面向西方,“南之莳少时无状,叫老夫人含恨。今日给老夫人磕头陪罪,望老夫人在天之灵,大人大量不再计较。”然后连磕了三个头,再起来的时候,额上已经青红一片。

阿胜紧紧咬着唇不叫眼泪掉下来。老爷怎样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这样折辱他,无异于挖心剜肉。

刘师霖的气也平了,这才冷冷地说:“虽然我在司法厅里做事,但这军政大权都在那些军阀手里,我说了不算。更何况是同乱党搅和在一起,兹事体大,恕在下无能,帮不上南兄!”说完便是拱手而出。

阿胜终于憋不住眼泪,忙去扶南老爷,“老爷您别气,咱们再想办法!”

南老爷憋着一口气,一言不发,只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肩背佝偻。半晌才虚弱地道:“回家吧。”

程燕琳陪着南漪在军部的接待室里坐了一整个下午都不见江启云,好容易天色擦黑人才见魏子良回来取当日的报文。程燕琳问起江启云,魏子良偷瞥了眼南漪,才压低声音道:“林小姐过来了……”后面的话不用再说程燕琳懂了,但南漪却是不明白,急切地求他想办法见一面大少。

魏子良实在受不了女孩子这样无声的流泪,说:“南小姐你别着急,我去汇报看看。但大少来不来,我可做不了主。”南漪千恩万谢,坐立不宁地等了好一会儿,魏子良来了,将两人接到江启云的行辕里。

见到江启云,南漪将事情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含着泪请求道:“家姐不过一个弱女子,在监狱这么久,不知道吃了怎样的苦。我愿拿身家性命担保,姐姐绝对不会做那种激进的事情。”

江启云面色沉静地听完,淡淡道:“这件事我会叫人去看看。时候也不早了,燕姨带南小姐先找个酒店住下吧。”

南漪还想再求,程燕琳扫来一个眼神制止了她。南漪千里迢迢来求人,已经是强忍着难堪。这时候想起当初姐姐一个人闯妓院、入裴宅,又是怎样的艰难境况?心如刀绞又自恨无能。

程燕琳同她上了车,叫汽车夫在外头等着,然后抚着她的手安慰道:“南漪,你再这样哭我的心都要碎了……对不起,是我没用,在江家也说不上什么话……”

南漪再难自持,泪如雨下,“程姐姐你不要自责,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是我没用,太没用了!我救不了姐姐,也辜负了程姐姐你这么远带我来……”

程燕琳看着她无助地哭了一会儿,才状做迟疑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南漪从泪眼中抬目,“程姐姐,快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只要能救姐姐,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程燕琳爱怜地抹着她的眼泪,“傻丫头,谁会舍得要你的命呢……你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啊。”

南漪不明所以。程燕琳捧了捧她的脸,“只要你舍得了自己,谁会拒绝你这样的美丽的人呢?”

南漪蓦然心惊,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呆了半晌,擦干了眼泪,理了理头发,推开了车门。

程燕琳忽然拉住她的手,也红了眼,挤出两滴眼泪来,“南漪,你要想清楚啊,没有回头路的。”

南漪咬了咬唇,点了点头,还是下了车。

见她进了别墅,程燕琳长舒一口气。她坐在车中,抽了烟出来,点燃后夹在手里,嘲讽地往空中吐了几口烟圈。二楼的灯一直亮着,人没下来。她看了看手表,估摸着时间,等着这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