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寒沙浅流(第17/19页)
锦书早习惯了架在火上烤的日子,也不觉有什么苦可诉的,只淡淡地笑,“你先托贵喜,他要是能办了最好,要是不能,我再求求我师傅。她干爸爸是给太皇太后梳头的,天天出宫外宿。虽说托他十有八九能成,可人家办事定然不收钱,况且也有了点儿岁数,上了年纪更要远着鬼神,找他就是难为人家,叫人家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倒不如花点钱心安理得。”
荔枝道好,朝外头看了看,日头像是没有了,天也有些阴沉,忙拎了包袱起身,“怕是要下雨,我得回储秀宫去了,你万事小心些,要是得了空就回来瞧瞧。”
锦书应了,直把她送上夹道,再三嘱咐,“成不成的,好歹让人带个信儿给我。”
“知道了。”荔枝边走边回手,“进去吧,才大安的,别又招了风。”
天上零星飘起了雨,锦书抬头看,朱红的宫墙,明黄的琉璃瓦,映着惨淡的天色,说不出的压抑沉闷。穿堂风尤其的大,才站了一会儿就寒浸浸地直往肉里钻。抱着胳膊转身回下处去,之前在西暖阁出了汗,贴身的中衣湿了,焐了这半天还没干,风一吹冻得直打哆嗦。忙翻出衣裳替换上,脑袋晕乎乎的像是又不济了,复又上炕躺着,只是翻来覆去一味地睡不着,越躺着越糊涂,索性坐起来改春袍子。
引了线刚要落针,门上的铜搭扣响了一声。春荣推门进来,把食盒往桌上一放,见她做针线,笑道:“这是怎么,不好好歇着又忙上了?天暗,仔细伤了眼睛。”
锦书道:“袖子长了,铰短一点儿。你下值了?”
春荣嗯了声,搬张炕桌在她炕头上,打开食盒端出一碗贡米粥并一个小菜碟,揭了碟盖儿,里头是码得齐齐整整的四样酱菜。递过勺子给她,在菜碟边上搁了双短筷子,一面道:“饿不饿?昨儿开始就没米粒下过肚,好歹吃点,别饿伤了胃。”
锦书抿嘴笑了笑,“真是有些饿了,还叫姑姑给我送吃食,我好大的面子呢!”
春荣嗔道:“吃的堵不住你的嘴!有力气和我打趣了,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今儿晚上能当值吗?”
锦书点了点头,心里又纳闷,照理说敬烟上的人是用不着上夜的,这会子怎么这么问起来?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点打在油纸糊的窗户上,沙沙响成一片。春荣起身掩上门,故作轻松道:“你是伶俐人,有你在外头我放心。”想了想,似乎是觉得不该瞒她,斟酌了下才道,“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敬烟上还是你,不过当差的时候换了,咱们俩的活儿匀了匀,往后你早晚不当值,后半夜你替我侍寝。卯初我替换你,到午正再轮换。”
锦书应个是,心想太皇太后真真煞费苦心,只为错开晨昏定省的时辰。这样也好,省得和一干主子们照面,她活得还自在些。只是这样苦了春荣,叫她没日没夜的,还添了差使。
春荣听她别别扭扭地表达了歉意,脸上也没什么喜怒,只低声道:“你也甭谢我,当差的时候多长个心眼就是了。老祖宗是什么人,你也知道,就是咱们这么多人全摞起来,都不及她一个手指头。听说她年轻的时候陪着高祖皇帝打过仗,还救过高祖皇帝的命,这样厉害的人物,什么事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春荣是掌事姑姑,平素总板着脸,行事说话稳如泰山,她不乐意的时候,你就是花钱买,她都不搭理你。今天和她说了这些必是有深意的,锦书不免心慌,央了春荣道:“好姑姑,我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好歹提点我,就是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
春荣看了她半晌,方问:“你今儿出去过了吧?”
锦书怔了怔,“太皇太后那儿已经知道了?”
“你前脚走,后脚太皇太后就收到信儿了。”春荣拨拨火盆里的炭道,“好些事儿是她压着的,像是万岁爷给你抓药,今儿又打发总管太监来接你,这些要是没有老祖宗的口谕,早就传得沸沸扬扬,钻进皇后耳朵里去了。皇后统领六宫,要办你,只消一个眼色就够了。只因为你是慈宁宫的人,她才有忌惮。上回她来讨老佛爷恩典,要拨你到坤宁宫去,亏得老佛爷回绝了,否则你这会子就剩一堆骨头了。”
锦书放下手里的粥碗,人蔫蔫地靠在软垫上,一时间心乱如麻。这些事一桩桩都扣在一块儿,永远都是她的错。如今是有嘴也说不清,原来是想明哲保身的,可怕什么来什么,哪里有法子避得开呢。
春荣叹气道:“我也知道你难,太子爷的事儿也好,万岁爷的事儿也好,都是比天还大。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防不胜防。我是外人,也不知道你和万岁爷是怎么回事,只劝你小心些,树大招风,怕是要惹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