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姐姐的丛林(第22/25页)

“要是什么?”他问。

“要是那个时候,你有了女朋友,那怎么办?”我说。

“有什么怎么办?你做给我们俩吃啊。”

“不。”我看着他的脸,“不管怎么样,我学做菜是为了做你的女朋友。”我觉得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脏差不多不跳了。

安静。然后他夸张地说:“小家伙——”

“我又没说现在,我是说等我长大了以后嘛!”我跟他一起笑了,突然觉得无比轻松,都快忘记刚才姐姐的事情了。

姐姐。我看看那扇门,还是老样子。可是门里面的姐姐呢?

十点了。家里没有人回来。谭斐走了以后,我就学着妈妈的样子把所有的菜用保鲜膜套好放进冰箱。我幸福地做着这项工作,心里又浮现出谭斐刚才吃得开心贪婪的样子,突然想:结婚,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的?

一声门响,姐姐站在灯光下面。

“姐?”我叫她。

“她走了吗?”姐姐面无表情地问我。她的脸很白,倒是找不到眼泪的痕迹,可是那种消失很久的累累的僵硬又占据了她脸上每一寸肌肤。

“走了。”

她沉寂了一秒钟:“安琪,我要出去一下。”

“你别去。”我说。

“很快就回来。”她往门边走。

我拦住她:“不行,别去。”

“让开。”姐姐说。

“不。”我说。于是她推我,大声地喊:“我叫你让开!”

我也推她。她看上去很凶的样子,其实早已没什么力气了。“我知道你要去干什么。”我说,“你要去找她,我知道。你不要去,没有用。”

“这不关你的事!”她吼着。

“姐。”我的背紧紧地贴着门,“我不想——你,你这是自取其辱。”我终于找到了这个词。“她会走的。姐姐,她不可能把你看得比她自己重要。”

“可是我就是把她看得比我自己重要。”姐姐看着我,她哭了。

我抱紧了姐姐。就像以前那样,紧得我自己都觉得累。我知道姐姐现在只有我。还好只有我。

六月八日,姐姐回学校了,一如既往地沉默。妈妈只是很奇怪地问她为什么这么热的天气还要去住宿舍。

六月十三日,传来谭斐被美国大使馆拒签的消息。对于办美国的学生而言,这当然不新鲜。距离爸爸系里博士生录取最后结果的公布,还剩三天。

六月十四日,晚餐。

绢姨在饭桌上正式宣布了要去法国的消息。爸爸于是提议开一瓶酒。绢姨跟江恒碰杯的时候,两个人都还是一如既往地有风度。跟姐姐碰杯的时候,姐姐一口气喝干了它。爸爸说:“今年夏天还真是闲不下来。这个学期刚刚完,又得准备八月份的研讨会——江恒,那篇报告应该开始了吧?”“是。”江恒回答,“其实就用您这本书里的第六章就可以。”“我也这么想。”爸爸说。“还有林老师。”江恒的嘴角又浮起一抹冷冷的微笑,“我看过谭斐写的那几节,我想重写。”“用不着重写。”爸爸说,“修改一下就好。谭斐一向很严谨,这你可以放心。”

“可是林老师。”江恒坚持着,“第六章是整本书的重头戏,应该更精彩。”爸爸笑了:“七月五号就要提交提纲,来得及吗?”“没有问题。”江恒很肯定。

我把筷子摔在了桌上。“这么大的人了,连个筷子都拿不好?”爸爸微笑地看着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不懂什么专著报告研讨会的,我只知道那些东西都是谭斐从图书馆搬回摞起来比他都高的资料,辛辛苦苦写好的。

“得意不要忘形。”姐姐说。大家都吓了一跳。姐姐深深地看着江恒的脸,“我是说你。”

“北琪!”爸爸严厉地呵斥了一声。

“吃饭。”妈妈安静地说。爸爸收敛了神色,对江恒苦笑着:“我的这两个女儿都是被宠坏的。”我看见绢姨的眼里有一点不安。

晚饭后我很郁闷地窝在沙发里,看那些弱智的电视节目。妈妈走进厨房洗碗的时候还说:“安琪,都快期末考试了,也不知道复习。”我懒洋洋地回答反正复习不复习都还是垫底。听见妈妈在跟绢姨叹气。绢姨说:“总归是要考美院的,由她去吧。”妈妈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北琪最近也是阴阳怪气的。反正这两个没一个让人省心。”

电话响了,是谭斐。

“安琪,你好。”他的声音里有种难说的东西,“我要跟你姐姐说话。”

“说吧。”我听见了姐姐的声音,她拿起了房间里的分机。她的声音里现在也有了一种陌生的东西。我知道这不道德,但是我没有放下手里的电话。我尽力地屏住了呼吸,而事实上这两个人并不在乎我是否在听。他们无心在乎这个。对于谭斐来说,他只剩最后一张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