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5/6页)

正次郎极具模仿才能。他的身材纤细如柳枝,手指修长,举止轻缓,一张长脸可以做出各种奇形怪状的表情。他扮成猴子,足以让猴群以为他是真的猴子。那时候他正在模仿他背后的一名大约五十岁的艺伎。他嘴唇噘起,眼波流动,摆出种种女子的腔调,像极了她,弄得我不知道该大笑出声,还是该惊讶地捂住嘴。我见过正次郎的舞台表演,但这个更好。

橘花靠近我低声说:“他在干什么?”

“他在模仿他边上的一个老艺伎。”

“啊,”橘花说,“那是栎原。”接着他用手背拍了拍我,确定我在听他说话。“南座剧院的院长,”他说,又在桌子下面伸出他的小指,别人都看不到。在日本,你知道,举起小指的意思是“男朋友”或“女朋友”。橘花告诉我的是,那个名叫栎原的老艺伎是剧院院长的情妇。其实院长也在那里,比谁都笑得响亮。

过了一会,正次郎表演到一半的时候,他用一根手指伸进了鼻孔。大家都哈哈大笑,你简直能觉得敞廊都震动起来了。我一时没有明白,原来挖鼻孔正是栎原的一个招牌动作。她看到后,满脸通红,举起一只和服衣袖遮住了脸,而喝多了酒的正次郎甚至把这个动作也模仿了。大家含蓄地笑起来,只有初桃似乎觉得是真的好笑,因为正次郎这样做已经超越界限,有点过分了。最后剧院院长说:“好了,好了,正次郎先生,留点力气明天表演吧!不管怎么说,你不知道你身边正坐着祇园最好的舞蹈家之一吗?我提议我们请她跳支舞。”

当然,院长说的是豆叶。

“老天,不要吧。现在我不想看什么舞蹈。”正次郎说。我后来渐渐明白,他是说他要成为公众焦点。“再说,我正高兴着呢。”

“正次郎先生,我们不能放过看有名的豆叶的机会。”院长说,这次一点幽默感都没有了。几个艺伎随声附和,正次郎终于同意邀请豆叶跳舞,但他像个小男孩似的一脸不悦。我已经看到初桃不高兴了。她又给正次郎斟酒,他也给她斟酒。他们长久地对视了一会,像是在说他们的宴会被搅了。

女仆取来三味线,一名艺伎调了调弦,准备伴奏。过了几分钟,豆叶站到茶屋布景前,表演了几个小片断。几乎人人都认为豆叶漂亮,但极少有人认为她比初桃更漂亮,所以我很难说是什么吸引了正次郎的目光。或许是由于他喝多了清酒,或许是豆叶出众的舞姿,毕竟正次郎自己也是个舞蹈家,不管怎样,豆叶回到桌边时,正次郎似乎非常喜欢她,请她坐在自己身边。她坐下来时,他为她斟了杯酒,把背对着初桃,仿佛她只是另一个心存仰慕之情的学徒罢了。

呵,初桃的嘴僵硬了,眼睛眯得只有平常一半大小。至于豆叶,我从未见她这样恣意地调情。她的声音清亮柔和,目光从他的胸口扫到脸,又扫回胸口。她不时用指尖抚摸脖颈底端,好似觉得那里有块红斑一样。其实并没有红斑,但她做得像真的一样,别人若不细看就不会知道。然后有个艺伎问正次郎是否收到巴吉鲁先生的来信。

“巴吉鲁先生,”正次郎用他那种戏剧化的腔调说道,“已经把我抛弃了!”

我不知道正次郎说的是谁,老演员橘花好心向我低声解释说,“巴吉鲁”就是英国演员巴塞尔·拉斯本,虽然当时我对此人闻所未闻。数年前,正次郎去过伦敦,在那里举办过一次歌舞伎表演。演员巴塞尔·拉斯本对演出大为赞赏,他们通过翻译建立了友谊。正次郎也许会很眷顾初桃或豆叶这样的女子,但其实他是个同性恋。自从英国之旅后,他就闹出了一连串的笑话,说他的心注定要碎了,因为巴吉鲁先生对男人没有兴趣。

“这真让我伤心,”一个艺伎轻声说道,“目睹一段浪漫感情的终结。”

大家都笑了,但初桃没有,她继续脸带愠色地看着正次郎。

“我和巴吉鲁先生的区别在这里,我表演给你们看。”正次郎说着起身,邀请豆叶和他一起表演。他把她带到屋子一头的空地。

“我是这样干的。”他说罢,大摇大摆地从屋子这头走到那头,灵活的手腕挥着一把折扇,头像跷跷板上的球一般来回滚动。“而巴吉鲁先生是这样干的。”他一手挽住了豆叶,不顾她一脸惊讶,把她放到地上,这动作看似一个深情的拥抱,然后满头满脸地吻她。屋子里所有人都欢呼鼓掌。除了初桃。

“他在干什么?”橘花悄悄问我。我想没有别人听见这句话,但我还没回答,初桃却叫道:“他在丢人现眼!这就是他干的事。”

“哦,初桃小姐,”正次郎说,“你嫉妒了,是吗?”

“她当然在嫉妒!”豆叶说,“您得给我们表演你们俩是怎么干的。来吧,正次郎先生。别害臊!您得像吻我一样地吻她!这才公平。吻法也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