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6/7页)

“可是,豆叶小姐,”我说,“我不明白舞蹈跟整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舞蹈太要紧了。”她告诉我说,“你看看祇园里最成功的那些艺伎,她们个个都是舞蹈高手。”

在艺伎的各项技艺中,舞蹈是最受尊崇的艺术。只有最具潜质、外貌最美丽的艺伎才会被鼓励去专攻舞蹈,其深厚的传统,或许唯有茶道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祇园地区的艺伎所表演的是源于能剧的井上派舞蹈。能剧是一种非常古老的艺术,一直受到皇室的资助。在河对岸的蓬托町区,舞者跳一种源于歌舞伎的舞蹈,祇园的舞者认为自己所跳的舞蹈更加高档。如今,我是一个忠实的歌舞伎欣赏者。事实上,在本世纪最著名的歌舞伎演员中,有许多是我的朋友,对此我深感荣幸。不过,歌舞伎是一种相对年轻的艺术形式,直到十八世纪才出现。歌舞伎一直为普通大众所喜爱,与受到皇室资助的能剧是不一样的,所以蓬托町派和井上派舞蹈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可比性。

尽管所有的艺伎学徒都要学跳舞,但是我已经说过了,只有最具潜质、外貌最美丽的女孩才会被鼓励去专攻舞蹈,并最终成为真正的舞者,而不是三味线演奏者或歌手。很不幸,长着一张柔软圆脸的南瓜未被选中做舞者,所以她只得把大量的时间花在练习三味线上。至于我,我不像初桃,没有漂亮到非做舞者不可的地步,所以对我来说,唯有向老师证明自己愿意竭尽全力地学习,才有可能被选中做舞者。

然而,由于初桃的缘故,我的培训生涯有一个非常糟糕的开端。我的指导老师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我们都叫她“屁股老师”,因为她的皮肤皱缩在喉咙处,就像在下巴底下长了个小屁股。屁股老师同祇园里的许多人一样恨初桃。初桃很清楚这点,于是你猜她做什么了?她跑去找屁股老师——这是若干年之后屁股老师亲口告诉我的——初桃说:

“老师,我可以请您帮个忙吗?我看中您班里的一个学生了,我觉得她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女孩子。如果您能告诉我您对她的看法,我将不胜感激。她名叫千代,我非常非常喜欢她。您若能给予她特殊照顾,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这之后,初桃无须再多说一个字,因为屁股老师如初桃所愿给了我所有的“特殊照顾”。其实我舞跳得并不差,但屁股老师从上课伊始便拿我作反面教材。例如,我记得一天上午,她为我们示范一个动作:双臂在体前交叉,然后一只脚踩在地垫上。我们被要求同时模仿这个动作,但由于我们都是初学者,当我们完成手臂动作,脚踩在垫子上时,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打翻了一个堆满豆包的盘子,因为没有哪两个人的脚是同时落下的。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做得并不比任何人差,可是屁股老师走过来站在我的面前,下巴底下的那只小屁股颤动着,用她的折扇拍了几下她的大腿,然后又拿它来敲我的半边脑袋。

“脚踩下去是要按节拍的。”她说,“还有,下巴是不能乱动的。”

跳井上派舞蹈时,舞者必须始终面无表情,以此来模仿能剧中使用的面具。屁股老师抱怨我抽动自己的下巴,可与此同时,愤怒使她自己的下巴也在颤抖……唔,我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因为她打了我,但是其他学生却爆出一阵大笑。屁股老师把别人的哄笑归咎于我,把我赶出教室以示惩罚。

要不是豆叶最后跑到学校与屁股老师谈话,帮她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真不好说自己在她的照顾下会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屁股老师先前有多么讨厌初桃,我敢肯定当她知道初桃欺骗她后,一定更恨她了。令我高兴的是,屁股老师为曾以那样的方式待我而深感抱歉,于是我反倒很快便成了她的得意门生之一。

我不敢说自己在舞蹈或其他方面有任何天赋,但我确实是在一心一意地学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自从那年春天在街上偶遇会长以来,我最渴望的就是能有机会成为艺伎,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块立足之地。既然豆叶已经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我就决心要做出一番成绩来。但是背负着那么多的课程和杂务,以及对自己很高的期许,头半年的训练让我感觉筋疲力尽。之后,我开始发现一些可以提高效率的小秘诀。比如,我找到了一种边跑差事边练习三味线的办法。具体做法是,我在脑子里练习一首曲子,想象自己的左手该如何在琴把上按弦,右手该如何用拨子拨弦。这样,当我真将乐器搁在大腿上时,即使一首曲子我之前只试弹过一次,有时候我也可以把它弹得相当好。一些人以为我不用练习就能学会曲子,但事实上,我穿梭在祇园的大街小巷里时,一直在反复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