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第10/11页)

“怎么啦?”皮埃尔说,“我求你,镇静一下。”

“我不愿意。”弗朗索瓦丝说,“我不愿意。”她泪人般地倒在他肩膀上。当她抬起头来时,她看到格扎维埃尔已经走近,她正好奇而惊愕地看着她。但是弗朗索瓦丝失去了羞耻感,现在什么都不能使她动心。皮埃尔把她们推到一辆出租汽车上,她继续无节制地哭着。

“我们到了。”皮埃尔说。

弗朗索瓦丝不顾身后,三步并两步地上了楼梯,她一下倒在长沙发上。她感到头痛。楼下传来一阵说话声,房门几乎立即就打开了。

“出什么事了?”皮埃尔问。他快步走到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她紧紧依偎着他,长时间内只有一片虚空和黑暗以及在她头发上轻轻抚摸的动作。

“我亲爱的,你怎么啦?告诉我。”她听到了皮埃尔的声音。她睁开眼睛。黎明的曙光照进房间,屋里异乎寻常的凉爽,人们感觉到房间里没有夜晚留下的痕迹。弗朗索瓦丝意外地发现又回到了她熟悉的事物面前,现在她正平心静气地目睹着这些事物。逃避现实的念头与死亡的念头一样不是永远能持续下去的,因为必须回复到充实的事物和自我中。但是她仍然大惊失色,好像经过垂死挣扎后摆脱出来一样。她将对此永生难忘。

“我不知道。”她说。她对他无力地笑了笑。“一切都那样沉重。”

“是我使你难受了?”

她抓住他的手。

“不。”她说。

“是因为格扎维埃尔?”

弗朗索瓦丝耸了耸肩,感到束手无策,这很难解释,她头痛得厉害。

“发现她嫉妒你,你厌恶透顶。”皮埃尔说,他嗓音中含有歉意。“我也觉得她令人难以忍受,不能这样继续下去,明天我就对她说。”

弗朗索瓦丝跳起来:

“你不能这样做,”她说,“她会恨你的。”

“活该。”皮埃尔说。

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然后又回到她身边。

“我觉得自己有罪。”他说,“我愚蠢地享受了这个女孩给我的爱情,但是问题在于这不能是一种丑陋的、狭隘的诱惑欲。我们曾经想建立一个真正的三人组合,一种任何人都不会做出牺牲的、平衡的三人生活,这也许是不可思议的事,但至少值得试一试!如果格扎维埃尔的行为像一个讨厌的醋劲十足的小气女人,而你在我高兴地讨好她时成为一个可怜的受害者,那我们的事就变得卑鄙无耻了。”他陷入了沉思,声音是沉重的。“我要和她谈谈。”他重复了一句。

“你总不是想让她承认因为她爱你才嫉妒我吧?”她有气无力地说。

“我的样子可能会像一个自命不凡的人,她会气得发疯,”皮埃尔说,“但我要冒冒险。”

“不。”弗朗索瓦丝说。如果皮埃尔失去格扎维埃尔,她将会觉得自己不可容忍地犯了罪。“不,我求你。再说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哭的。”

“那是为什么?”

“你会笑话我的。”她勉强笑了笑说。她产生一丝希望:如果她能成功地把自己的焦虑化为语言,也许她将能摆脱焦虑。“这是因为我发现她的意识和我的意识一样,你有没有过从内心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意识?”她又发起抖来,这说明言语解救不了她。“这是难以接受的,你知道。”

皮埃尔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你以为我醉了。”弗朗索瓦丝说,“应当说我确实醉了,但这改变不了什么。你为什么那么惊讶?”她蓦地站起来:“如果我对你说我害怕死,你就会明白了。好吧,这和死同样真实,同样令人毛骨悚然。自然,每个人都深知自己在世界上不是孤独的,人们说的是事实,就好像说人有一天要死一样。但是当人们开始相信这个……”

她靠在墙上,房间在她周围旋转。皮埃尔把她抱在怀里。

“听着,你不认为你该休息了吗?我很重视你对我说的话,但是最好在你睡一会儿以后平静地谈。

“没有什么可说的。”弗朗索瓦丝说,眼泪又哗哗地流下来,她已经心力交瘁。

“过来休息吧。”皮埃尔说。

他让她躺到床上,脱去她的鞋,为她盖上一床被子。

“而我宁愿去外面走走。”他说,“但我陪着你,到你睡着为止。”

他在她身旁坐下,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今晚,皮埃尔的爱情不足以使她安宁,它难以保护她,以便抵御今天暴露的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是不可及的,连弗朗索瓦丝都已经感觉不到它神秘地轻轻擦过,然而它还是无情地存在着。格扎维埃尔在巴黎安顿下来的同时,随她也带来了疲倦、烦恼,甚至灾难,弗朗索瓦丝都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因为这是她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时光,但是今晚发生的事是属于另一种类型,她不可能将其归于自己。现在,世界像一块无边无际的禁地矗立在她面前,这意味着她生命本身刚刚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