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5(第6/9页)
无论是什么造成了这些改变,效果还是不错的,不,简直是好极了。我们不仅大受欢迎,还出名了。我们的薪资上涨了,一个晚上在三个音乐厅演出,有时候是四个。现在,当我们的马车遇到交通拥堵,我们的车夫会喊:“我车里载的是姬蒂·巴特勒和南·金,得在十五分钟内赶到霍尔本的皇家剧院。麻烦让个路好吗?”另一辆马车的车夫就会为我们挪动一下,并且扬起帽子向我们的车窗微笑致意!现在我也和姬蒂一样收到了鲜花、晚餐的请柬,并且有歌迷向我索要照片和签名,给我写信……
过了好几个星期,我才明白这一切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过了好几个星期,我才相信观众是真的喜欢我。当我终于意识到的时候,我爱上了我的新生活,爱得深沉。成功的喜悦易于理解,让我快乐的是我的新技能——表演的快乐,展示的快乐,伪装的快乐,穿着帅气的演出服,唱着粗俗的歌——这是最让我震撼和激动的。在此之前,我在舞台一侧看姬蒂在舞台的灯光下和一大群吵闹的观众调笑就觉得满足,现在,我突然也加入了这个行列,被观众快乐而羡慕地凝视着。我无法控制地爱上了姬蒂,现在,我变成了姬蒂,我觉得我有一点爱上了自己。我喜欢我的头发,整齐又顺滑。当我穿裙子的时候,我很少注意自己的腿,然而现在,我发现我的腿纤细修长,腿形漂亮。
听起来很虚荣,但我并没有,也从来没有,因为比起自恋,我还是更爱姬蒂。我知道这个表演依然属于她。我们唱歌的时候,主要还是她在唱,我只是轻轻地给她一些简单的和声;当我们跳舞时,也是她跳那些高难度的舞步,我只是在她旁边漫步几圈,或是跳些滑步。我是她的烘托,她的回声,我是她巧妙地投射在舞台上的影子。但是,就像影子一样,我借给她棱角与深度,这一点很关键,是她以前没有的。
我的满足绝不是虚荣,而是爱。我们演得越好,我们的爱也越趋于完美。毕竟,这两样东西,演出和爱,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它们是一同诞生的,或者,我喜欢把它们看作相互催生的,演出只是爱在公开场合的表现形式。我和姬蒂刚成为恋人时,我向她保证“我会小心”。我说得很轻松,因为我以为这并不难。我信守诺言,从未在有人偷看或偷听的时候亲吻她、抚摸她或者对她说情话。但这并不容易,更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得简单,只是变成了一种令人疲倦的习惯。当我们整个晚上都浑身赤裸地热烈拥抱在一起以后,白天保持距离保持冷静怎么可能容易呢?当我在私下里看她看到眼睛生疼,呼唤她甜蜜的名字呼唤到嗓子发疼的时候,在别人面前不注视她,咬住嘴唇不和她说话又谈何容易?和她一起坐在邓迪太太的餐桌上,在剧院的休息室里,或者走在伦敦的大街上,我觉得自己好像被铁链所束缚,被蒙上了眼睛,堵住了嘴。姬蒂允许我爱她了,但她说,这个世界只允许我做她的朋友。
她的朋友,以及她在舞台上的搭档。你或许不相信,和姬蒂缠绵虽然激情,却总像影子一样沉默,总得用一只耳朵听着走廊上的脚步声,跟在舞台上对姬蒂诉说爱语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和她一起站在舞台的灯光下,在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中,念着那些我烂熟于心的台词。双人演出和观众所想的不同,在我们的歌曲、舞步、金币、手杖和鲜花之后,还有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语言,我们不停交换着观众完全不懂的信息。这不是舌头的语言,而是身体语言,它的词汇是通过手指的接触、手掌的按压、臀部的贴近或者互相凝视和停止凝视来传达的,这些动作在说,你太慢了,你太快了,不是那儿,是这儿,很好,这样更好!就像我们在深红色的帷幕前躺在地板上亲吻和爱抚,并且还有人给我们鼓掌欢呼,付给我们薪酬!就像姬蒂说的——当我轻声对她说我在舞台上穿着裤子时更想吻她——“那得是什么样的演出啊!”但是,这就是我们的表演,只是观众不明白罢了。他们只是观看,看到的完全是另一种表演。
嗯,或许有些人明白了我们之间的悄然一瞥。
我之前提到了我的歌迷,大多是女孩,快乐而无忧无虑,她们聚集在后台入口,索要签名和照片,向我们赠送鲜花。但是每十个或二十个女孩里就会有一两个比其他人更疯狂、更莽撞,或者更害羞、更奇怪。在她们之中我注意到了一些特别的人。我说不上哪里特别,只是知道确实特别,这让她们对我的兴趣显得有点特殊。这些女孩给我写的信,就像她们在后台入口的举止一样,有的过分热情,有的过分矜持。有的信十分叛逆,叫人震惊,一下就吸引住了我。有个女孩写道:“请原谅我这样冒失地写信给您,我想说您真的很英俊。”另一个写道:“金小姐,我爱上你了!”有一个叫作艾达·金的粉丝问我们是不是表姐妹。她说:“我真的很喜欢你和巴特勒小姐,特别是你。你能给我一张照片吗?我想要一张你的照片,放在床头……”我给她寄了一张我最喜欢的照片,我和姬蒂穿着法兰绒长裤,戴着礼帽,姬蒂双手插兜,我用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拿着烟。我给艾达签名“金送给另一位金”。想想这张照片会被一个陌生女孩钉在墙上或者放进相框,让她穿裙子的时候看着或者做梦时放在枕边,真是让人感觉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