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八天(第13/16页)
女法官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没这回事啦!”她旋即笑着答道,“后天就要判决了。和第一天说的一样,如果您希望坐在旁听席,我们会帮您安排。您也可以选择不出席,刚才另一位候补陪审员也说不会出席,所以就看您希望怎么安排了。”
“什么?!”
里沙子不由得惊呼。之前好像是说过,但自己可能漏听或忘记了。所以判决时,自己不用坐在陪审员的位子上吗——
“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都可以跟我们说。”女法官说完后,行了个礼便离去了。房间里只剩下里沙子一个人。厚重的气息残留了下来,充斥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里沙子感觉要是一直站在这里,就会被回荡在房间中的争论声再次吞没。
自己无法参加判决……里沙子怔怔地想着,走出了房间。当然,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评议一事于判决之前就会进行,自己也会出席讨论。但判决那天,另一位候补陪审员不会出席。要是自己一个人坐在旁听席,又好像被排挤了似的,里沙子心想。而且,这种事实在无法向阳一郎开口。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很傻了,这种话自己肯定说不出口吧。
里沙子搭乘地铁,再转乘公交。车窗外,天空从一隅开始逐渐变成了暖色。里沙子看着这幅光景,感觉内心那个小洞越来越大,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无力感。从上个星期到今天,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如今不得不承认,自己看到的并不是某个发生了案件的家庭,而是自己的婚姻生活。
阳一郎从未对我施暴,也从不借摔东西发泄情绪,更不曾对我大声怒吼、语带要挟。我们一直都沟通得很好,里沙子一直这么认为。最初虽然感受到了违和感,但只要自己乖乖忍气吞声,也就过去了。
然而事实上,那个晴空般爽朗的阳一郎,一直在以看似平静、沉稳,顾及我心理感受的话不断地藐视我、伤害我,还是以我根本无法察觉的方法。关于这一点,里沙子如今已经很清楚了,但她依然不知道阳一郎的理由与目的。她只能想到“憎恨”这个理由,但为什么?是从何时开始憎恨的?里沙子完全无法想象。
虽然我不知道,但一定有个重大的理由让阳一郎如此憎恨我。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能和憎恨的对象同住一个屋檐下?难不成他已经准备跟我离婚了?里沙子想不出自己被阳一郎憎恨的理由,却想到了种种可能性:因为怀疑自己有酒精依存症、因为担心自己会虐待孩子、因为自己不肯拒绝担任候补陪审员,这些都足以让阳一郎干脆地提出分居或离婚,也很符合一向干脆利落、晴空般爽朗的阳一郎的作风。
里沙子抵达公公婆婆家时,文香正睡着,怎么摇也摇不醒。婆婆说硬是叫醒她,好像有点可怜,于是里沙子决定抱文香回去。一边抱着文香,一边还要提着装满菜肴的纸袋走路,里沙子觉得这根本形同上刑,但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接受。虽然婆婆提出可以把里沙子送到车站,但里沙子不想再听到早上那些话,所以断然拒绝,快步离开了公公婆婆家。
转乘电车时,文香醒来过一次。她睡眼惺忪地东张西望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现在睡成这样,恐怕夜里会睡不着吧。但硬是叫醒她,她又闹起别扭就更麻烦了。于是里沙子尽量轻轻地移动,避免吵醒文香。
电车抵达国分寺,车门还没全开便传来让里沙子震惊的怒吼声。四周张望,原来是冲进隔壁车厢的一名男子正在怒骂同行的女人,声音大到吸引了整车厢乘客的视线,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
“闭嘴!少啰唆!不是叫你别多嘴吗?!笨蛋!”
看样子两人是夫妻。男子上身穿着T恤,搭配休闲裤,看上去接近五十岁。女人扎着马尾辫,模样很年轻。男子骂骂咧咧地走向里沙子所在的这节车厢。里沙子心跳得越来越快,“别过来,别过来!”里沙子在心里不断祈求。就在这时,男子用力推开车厢的门,走了进来。他一屁股坐在空位上,依旧骂个不停,吵醒了文香。
“不是叫你别多嘴吗?!笨蛋!你是白痴啊!嫌命长啊!那是老子的钱啊!”
里沙子吓得绷起身子,下意识地用力搂住女儿。被吵醒的文香小声地哭了起来。令人惊讶的是,那位妻子坐在男人旁边,没有大声还嘴,而是轻声细语地说:
“可是,不管怎么说,真的太贵了。不是吗?那种事——”
“少啰唆!你去死吧!又不是你的钱!”
每次女人一说什么,男子都会变得更加激动,吼声也更大。但女人却还是唯唯诺诺地回应。真是够了!里沙子忍住想对女人怒吼的冲动,安抚哭泣的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