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生死盘(第6/16页)

“那姑娘看看,要不要买盆别的?”老板极力想促成生意。

端木翠果然不愧是将军出身,极其具有杀伐决断之才,但见她目光在四下溜了一溜,最后停留在地上一株最普通的白色茶花身上:“就它了!”

就它了?老板欲哭无泪。

这是怎样的客户啊,开始还以为是个肥羊,那么耀武扬威的,一开口就不同凡响。到了后来,居然就买了这么一盆……

打个什么样的比方呢,这么说吧,就跟进了珠宝店,开口就要海洋之星,结果店员屁颠屁颠殷勤了一圈下来,人拿了张宣传页跑路了……

老板懒得理会她了,收了两个叮当响的铜板,几乎是用脚把那个盆挪到她面前的。

端木翠兴致勃勃,一点都不在意:“老板,有石绿吗?”

端木翠右手石绿左手胭脂,就在这茶花园里公然造假。彼时“3.15协会”尚未成立,监督举报机制也不给力,打假英雄等亦未上位,种种纵容滋生的土壤,使得端木翠走上歧途毫无压力。她得意扬扬地用指甲揩了一点点石绿,小心地用指腹抹匀在白色茶花的花瓣上。老板在边上看得眼珠子都快脱眶了:她以为这样,就能造出名贵的“抓破美人脸”?

端木翠却做得认真,她打开胭脂盒,胭脂的甜腻味道浮上鼻端,仔细揩抹着花瓣,唇角忍不住绽开促狭的坏笑:这样做当然是瞒不过公孙先生的,只盼先生念她这份心意,不要再摆出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身后突然有人唤她:“端木。”

端木翠身子一颤,这声音……

这声音熟悉而又陌生,似乎起自不可名状的遥远之处,但明明近在肘间。

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声音了?

拿着胭脂石绿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许多埋没却从未消失的记忆自四面八方迫将过来,潮水般风急浪高,又好像深不见底的漩涡,她是最微小的尘埃,死死攀附着水沫,被动而走,无所适从。

端木翠慢慢站起来,眼底渐渐蒙上一层泪雾。她没有回头,压得极低的声音中还是带着些许难以置信。

“大……哥?”

端木翠回过头来。

杨戬正立在门口,柔和的天光自他身后披入,细小的尘埃在光晕中浮动。也不知是因为眼泪还是天光的关系,端木翠的眼睛涩涩的,一时间看不清杨戬的模样,只模糊看到他熟悉的身形——只那么一个轮廓,她已经止不住眼泪了。

说不清是开心、激动还是委屈、难过。杨戬于她,早已不是一个普通的亲人那么简单。她过往的岁月,与他有千丝万缕理不清的关联,不管是血雨腥风的沙场,还是漫长悠远的仙家岁月。

他是含威的师长,亦是亲切的朋友,是战场的同袍,亦是可以依靠的亲人……

端木翠含着眼泪笑出来:“大哥。”

矮矮胖胖的老板看看端木翠又看看门口:这姑娘癔症了?干吗对着空气又哭又笑?下一刻,他的眼皮千斤重,他打了个呵欠:是关门的时候了。

于是他迷迷瞪瞪地去上门板,对门卖花种的沈嫂子隔街冲他嚷嚷:“哎,你这个老抠油儿,今儿怎么这么早关门?”

他浑似没听见般,上好了门板,落了闩,闭着眼睛,云里雾里,深一脚浅一脚,终于摸上了床,一头栽进了黑甜梦乡。

端木翠根本没有留意到身边发生了什么,她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杨戬身上。

他的样子,几乎是没有丝毫变化的,还是那般意气风发、俊逸出尘。银色发冠、黑色大氅,通体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凛然之气。

他是天神,是战将,也是自己的骄傲。

杨戬向端木翠行了一步:“端木。”

不知为什么,端木翠竟自惭形秽起来,下意识退了一步。

她低下头去看自己。

她穿了件普普通通的翠绿色布衫子,裙边上沾了点泥,想来是在公孙先生的花圃里胡闹时沾上的。早上束发时漫不经心,方才一通折腾,发髻已经有点散了,几缕发拂在面上,颊上还有三道抓痕,浅了些,但到底有碍观瞻。

她不知道自己下巴上还沾了一点石绿。

她原来如此狼狈,杨戬好像一面镜子,把她映衬得手足无措。

杨戬走上前来,目光停在她脸上,伸手触上她面上的抓痕。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他的声音柔和得很,指腹在抓痕之上慢慢抚过,拂过的地方又酥又痒,继而奇迹般凝成羊脂般嫩滑白皙。

“好了?”端木翠眨了眨眼睛,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杨戬微笑:“好了。”

他伸手在半空轻轻一拂,半空中波光粼粼,凭空出现了一面镜子。端木翠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似是不敢相信,又伸手验证了一回,这才露出笑靥来,对着镜子里的杨戬展颜一笑:“谢谢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