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廿一年•夏•北平(第19/33页)

“你不给牙刷穿衣裳,那你刷完牙,自己也得穿衣裳,对吧?”

这荤破素猜的灯谜果然吸引了不少观众呢,都在等这小子又说什么荤相声来。

原来志高又搭了个场子了:“好,我再来一个!”

也是鸟。不过这回不学鸟叫了,他清清喉咙,一人扮了甲乙两声,单口说起相声来——

甲:“你那鸟叫得好听,什么名儿?”

乙:“百灵。”

甲:“我也养了一鸟,就是不叫。”

乙:“你得遛呀!”

甲:“我遛啦,天天遛弯儿,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

乙:“那还不叫?奇怪,你得喂它,给它水喝。”

甲:“它呀,不吃不喝,还常吐水呢!”——

正在此时,丹丹跟怀玉发现他了,马上跳起来挥手,人太挤,挤不进去。二人既是行内,也不叫志高分神,就闪身争取个好位置,看他什么新鲜玩意儿。志高见二人来早了,自己还没收摊子,说相声说到一半,脸都热了,忙止住,向丹丹拱手:“姑奶奶您请过那边蹓达去!”那批汉子见姑娘家,也是不好听的,窃笑起来,也帮腔:“对呀,这不是人话呢。”

志高江湖起来:“姑奶奶,赏个脸,请请请。这满嘴喷粪呢,拜托拜托,怀玉,你带她去呀。”

怀玉会心一笑,扯她走。

志高方肯继续。观众提醒他:“吐水呢!”

乙:“你拿什么养活它?”

甲:“口袋。”

乙:“挺特别的。那鸟多大?”

甲:“我多大它多大。”

乙:“岁数可不少啦,难怪不叫。毛色可好?棕色的吧?”

甲:“不是棕毛,是黑毛的,也有一两根白的。”

乙:“个子大吗?”

甲:“平常,这么个大。有时蹦的,哎,这么个大——”

乙:“哎唷!我的爸爸!”

甲:“对,就是这名儿!”

志高一鞠躬。他的单口荤相声在哄笑声中给挣来不少铜板呢,大家都乐开了,给钱给得爽快。

不过都是旁门左道,丹丹哪有不晓得?但听下去,都抹不开,反随怀玉再逛一阵吧。丹丹努起小嘴:

“他呀,他最坏了!”

怀玉不说是与非,只笑一下。不知他想着什么,丹丹好不疑惑。这个人,摸不透。丹丹又气了:“你跟他是一伙!”

便见有人在前面摊子上卖皮球,木箱堆着圆滚滚的皮球,有两个孩子想买,问:“多少钱?”

他说:“一个铜板!”

哗,这是多么便宜!原来不是“卖”,是“抓阄儿”,一个铜板抓一个纸卷,上面写上“有”,皮球就归他了。

孩子放下书包来抓,两个人,抓了三四次,都是空白的。小贩忙随手抓出几个阄儿来,五六个里头,倒有一个“有”。孩子想,皮球那么贵,要是抓中一个多好,马上屏住气,闭住眼,终于抓起一个——结果又是空白的。身上铜板都没有了,急得泪水也快流出来。

丹丹过去,道:“我给你们抓一个!”付过一个铜板,丹丹一抓,这回竟中了。那人无奈,只好送孩子一个皮球。他们得意地拍着球,谢天谢地地走了。

丹丹拉着怀玉,在他耳畔道:“这是骗人的,我最不喜欢他骗小孩子了,所以破了他的法。”

她挨得那么近,第一次那么近,声音就在旋绕,随着八月的桂香。怀玉竟什么也听不清了。

志高搭这场子,要荤的有荤的,难不倒他。场主原是个唱戏的,不过落难了,连“四郎探母”也给撒盐花,观众乐么滋儿地扔下不少,志高跟他四六分账,也捞了一票。

时候不早,怀玉跟丹丹还没回转,志高左右一瞅,这东安市场最带“洋”气,“其士林”和“国强”的奶油蛋糕都很出名,不过他比较爱国强,因为这家的伙友待客热情,身穿白大褂,干干净净。志高盯着做得漂漂亮亮的奶油蛋糕良久,下不定决心,算计一下,不便宜,有红樱桃果的那种就更贵——把心一横,掏出一大把,要了两件普通的,那是自己跟怀玉吃;一件有红樱桃果的,不消说,孝敬丹丹去。

拎着三件奶油蛋糕,蹲在咖啡座的旁边等着。怎么还不来了。肚子咕咕响了,先自把一件干掉。过了一阵,擦身过尽千帆都不是,便把怀玉那件偷吃了一半。吃着吃着,心里想:待怀玉来了,就让他俩分吃一件好了,反正没人晓得,不免心安理得,连尽两件。

东华门大街的真光戏院今天上的是什么电影?散场了,来吃咖啡、可可的人多起来。国强的伙友送往迎来:“您来呢,里边请!”“您走啦!吃好了。”……

志高忍不住,伸出手指头,把奶油挖一点,匆匆塞进嘴里,然后把附近的拨好,若无其事。人还不来,是他自误,一拈便把红樱桃果给吃掉了——一发不可收拾,终于在他踌躇满志地擦擦嘴角舐舐唇皮时,丹丹喊他:“切糕哥!又说送我们特别的东西?是什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