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第40/44页)

武汝大胸有成竹地向着她演说:

“你今晚不可以推我,说什么很累呀、头疼呀、不方便呀、想睡觉呀……总之不可以推。我要掂一次给你看。这是‘活力M’,知道吗?‘活力M’——是Simon送给我的国宝!”

说毕,把紫色的小丸,一把塞进口中,大口地喝水,一冲顺喉而下。喝过之后,方表情古怪地问:

“汽水?”

单玉莲气他胡言,便把剩余的“七喜”,也灌喂他喝下,然后白眼相加:

“谁高兴侍候你?别诸多作态。”

武汝大急了:

“就快了,我起了就唤你。”

她用力把杯子搁在床头。迳自出到厅中,继续看书去。因为她刚见的回目是:“淫妇药鸩武大郎”。

白纸黑字是这样写道:

“……那妇人将那药抖在盏子里,把头上银簪儿只一搅,调得匀了,左手扶起武大,右手便把药来灌。武大呷了一口,说道:‘大嫂,这药好难吃!’妇人道:‘只要他医治病好,管什么难吃易吃!’武大再呷第二口时,被这婆娘就势一灌,一盏药都灌下喉咙去了。武大哎了一声,说道:‘大嫂,吃下这药去,肚里倒痛起来。苦呀!苦呀!倒当不得了!’这妇人便去脚后扯过两床被来,没头没脸只顾盖。怕他挣扎,便跳上床来,骑在武大身上,把手紧紧地按住被角,哪里肯放些松宽。正似油煎肺腑,火燎肝肠。心窝里如雪刃相侵,满腹中似钢刀乱搅……”

“哎——”

单玉莲正看到此处,忽闻武汝大痛苦怪叫。她一惊,呻吟与白纸黑字重叠着。她弹跳起来,下意识地瞪着自己的手,手上的书。四下大大变样,脑海中有一个诡异而又不肯相信的念头翻腾着。

武汝大无休止地怪叫:

“哎——”

就像一个将要打开的哑谜,一个恶毒的咒语,解放群魔的已撕裂一角的符。

她浑身哆嗦,不知所措。

黑夜变得狰狞,她的疑惧扩张,接近吞噬了整个人。

啪啪啪地,各间屋子的灯火通明,所有家人飞奔而至。

这真相越来越清晰,她越来越不愿意面对。不祥的事件,将会陆续发生么?

——这真是她的末日?

一切都与死亡挂了钩。不,她不想死!

然而,这里面有什么奥妙呢?可不可以逃避呢?

武龙冲进来,忙问:

“什么事?”

武汝大在地上痛苦打滚,浑身冰冷,牙关紧咬,喉管枯干,双手掩住下腹,只断续地道:“我——中毒呀,死了死了——是‘活力M’呀——阿龙,Simon给我——的药——呀!哎——汽水——”

那批村妇马上张罗急救,一个姐姐灌他冷水,一个姐姐搓之撼之,有两个,便以万金油白花油乱涂。慈母以为他中邪,还奋力捏他中指,加速他的昏迷。

单玉莲站在一旁,手足抖颤。武汝大的娘亲一壁狂喊:“仔呀仔呀!”一壁用常人想象不到的仇恨目光来刺杀这不祥的美得过分的新媳妇:“一定都是你害死他!汝大他以前冬天冲冻水凉也没事的。现在亏成这样,呜呜呜!”

她的大姑奶一见杯中是“七喜”,便过来扯她头发,乘势发难:

“你还给他喝汽水?”

武汝大在混乱当中,闭气瞑目,全无反应——他死了!

“你赔一个仔给我!赔一个仔给我!”

武龙一跃而起,狂打了单玉莲两记耳光,怒骂:

“你与Simon合谋?我去找你奸夫算账!”

单玉莲抓着那书,百口莫辩:

“不是呀,我没有呀,你们信我啦!”

举家一齐痛哭,几代单传的武汝大,成箩神主牌都倚靠他,还没添上一儿半女,使呜呼哀哉,魂归天国去了。

哭声把半失聪的太婆也吵醒了,迈着小脚碎步入来丁屋,被威猛的武龙一撞,四脚朝天,几乎也魂归天国。

单玉莲追出来。

一到门外,黑夜如银幕,豁然大开,她见到了——

她不由自主地略一止步。

寒夜,树梢有飒飒风声,如湘裙悉索。气氛近乎恐怖,片段却阴险地潜入她的心底。

她的记忆回来了。她的前世,一直期待她明白,到处地找她,历尽了千年的焦虑,终于找到她了,她是它的主人。它很庆幸,等了那么久,经了土埋火葬,它还是辗转流传着,她没有把它荒弃在深山村野。她见到它,两个灵魂重逢了,合在一起。她的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