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时间:一九六二年夏(第27/54页)

“喂?”他询问地喂了一声,竟不能抑制自己的心跳和微颤的声音。

“喂,”女性的声音,娇媚而带磁性,“如峰吗?猜猜我是谁?”

“哦,”他嘘出一口气,失望使他的心脏往地底下沉。又是她!该死!对着听筒,他没好气地说:“你的声音谁还听不出来?有事没有?”

“怎么,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呀?”

“我最近忙得要死,”他厌烦地说,“到底有什么事?”

“别这样打官腔好不好?”对方在大撒其娇,“你忙些什么嘛,一个月都看不到人影!今天晚上……”

“我没空,对不起,”他打断了对方,“等我忙完这一阵再说!”不等对方再说话,他立即挂断了电话。回过头来,他看到何慕天正把一对审视着他的眼光调回到报纸上。他有些赧然,却有更多的失望。无精打采地扶着楼梯的扶手,走上了楼,回进自己的房中。

关上房门,他又和衣往床上一躺。今天绝不再去“铃兰”当傻瓜了,让别人看着都莫名其妙。杨晓彤,去她的吧!天下女人多着呢,她算得了什么?闭上眼睛,他试着去排除自己脑中纷杂的思想。

一声门响,有人推开了房门,来到床边,他睁开眼睛,霜霜正含笑地立在床前,低头望着他。

“哈!”霜霜叫着说:“真难得,大少爷这个星期六居然会在家里!”

“唔,”魏如峰哼了一声,“同样难得,你居然也会在家里。”

“你每个星期六下午都跑出去,你怎么知道我星期六下午在不在家呢?”霜霜抢白地问,“其实,我近来最乖了,你问爸爸,我是不是很少跑出去了?”

“是吗?”魏如峰问,望着霜霜。真的,霜霜好像有些改变。穿着件浅绿的秋装,头发上系了根同色的发带,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竟有股温柔沉静的味道。“不错!”他赞美似的说,“很有进步。”

“别那么老气横秋的!”霜霜说。她在魏如峰床前蹲了下来,研究地审视着他说:“气色不太好,生病了吗?”

“没有呀!”

“看你近来魂不守舍的,怎么回事?我会看相,知道你心情不好,为什么?”

“没有呀!”

“和谁生气了吗?”

“没有呀!”

“有心事吗?”

“没有呀!”

“没有呀,没有呀!”霜霜学着他说,“那么,为什么不高兴?可别再对我说没有呀,我看得出你不高兴。是为了公司里的事吗?爸爸昨天还在说,要把你的位置再提高呢!他说你对商业有天才。”

“商业!”魏如峰感慨地说,“我正准备改行呢!”

“改行?为什么?公司里有人得罪了你吗?”

“别胡思乱想了!”魏如峰坐起身来,“只是我对商业没兴趣,想去教书!”

“教书!好奇怪的想法!”霜霜站起来,走到魏如峰的书桌前面,桌上正有一张摊开的纸,上面潦草地写着字,她拿起来一看,字迹是魏如峰的,杂乱无章地写着些诗词中片段的句子,如: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除了这些句子以外,还有两个稀奇古怪的句子:

早上的一朵小小的红云,

早上的一颗小小的孤星!

霜霜举起这张纸,挑着眉毛说:

“表哥,这是一张什么玩意?你哪里跑出来这么多闲愁呀?”

魏如峰走过去,一把夺下那张纸来,揉成一团,往字纸篓一丟说:

“我愁我的,你别管闲事!”

“告诉我,”霜霜坐在书桌上,凝视着魏如峰说,“是不是想要个女朋友?爸爸那天在说,你该成家了!”

“哦?”魏如峰望了霜霜一眼,“你想给我介绍吗?”

“我试试看,把你的条件告诉我!”

“算了,”魏如峰说,“你那些朋友,一个赛一个的野,没兴趣!”

“怎么样的就有兴趣?”

魏如峰咧咧嘴,托起霜霜的下巴,开玩笑地说:

“像你!”

楼下电话铃又响了,何慕天在叫魏如峰听电话,魏如峰闪身出房,跑下楼梯,躲开了霜霜的掀眉瞪眼。电话机旁,何慕天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听筒,微蹙着眉。这电话显然是何慕天接听的。魏如峰一看何慕天的神色,就猜到百分之八十又是杜妮打来的,握起听筒,他没好气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