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第14/32页)
“嗨!”
他把摩托车交给老刘,向我大踏步走了过来,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他用灼灼逼人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然后,他的嘴角痉挛了一下,低低地诅咒了一声:
“见鬼!”
然后,他问:
“你是谁?”
“余美蘅,”我说,“你呢?是石磊?是不?我听你哥哥谈起过你。”
他用牙齿咬了咬嘴唇,眉宇间充满了烦躁和不驯之气,再盯了我一眼,他说:
“你在这儿干吗?”
“剪玫瑰花。”我说。
“见鬼!”他又诅咒了,“我问你在我家做什么?”
“我是你哥哥的女秘书,”我说,对他微笑。“你愿意帮我提一下篮子吗?我马上就剪好了。”我不由分说地把篮子递给了他,他也顺从地接了过去。他的眼睛依然盯着我,正像石峰所预料的,我的相貌引起了他的注意。但是,他这样盯着我使我十分不舒服,同时,我有一个感觉,觉得我在冒充别人,在诱惑这年轻人,一阵不安和烦躁掠过了我,我不经思索地说:“你是不是见了任何人都这样死盯着人看的?”
“噢,”仓促中,他有些狼狈,“对不起,这是,因为——因为你长得像一个朋友。”
一千多个应征者里挑出来的!当然有些像啦!我望着他,那层烦躁的神色已经从他眉宇间消失了,起而代之的,是几分狼狈,几分不安,和几分颓丧。我顿时同情他起来,深深切切地同情他。小凡的冬冬!人怎能眼看自己的世界被摧毁,被幻灭?已经摧毁的世界又如何能重建起来?我不由自主地为他难过,被他感动,放柔和了声音,我用发自内心的、充满感情的声音说:
“是吗?很像吗?”
“并不很像,”他垂下头,嗒然若失地。“你来了多久了?”
“一个星期。”
“我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请秘书,”他自言自语地说,再度抬起头来,注视着我,他看来有些神思恍惚,“你该穿粉红色的衣服。”他说,声音很轻。
“因为她最常穿的是粉红衣服?”我不经心似的问,再剪了两枝黄玫瑰,放进他手中的篮子里。
“她?”他皱着眉。
“是的,她——小凡,对不对?”
“小凡!”他像被刺着般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你知道些什么?”
“知道一个故事,”我轻声说,“一个关于小凡和冬冬的故事,我是无意间知道的,我住了她的房间。”
他眉间的紧张神色消失了,那层落寞又浮了上来:
“你看了小凡的日记。”他说。
“是的。”我把最后一枝玫瑰放进他的篮子里,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蓝得透明,云稀薄得像几缕白烟,淡淡地飘浮着,阳光明亮,秋风轻柔,我不由自主地伸展着手臂,说:“噢,好美好美的天气,一到这种不冷不热的季节,我就会浑身都舒畅起来。我们总是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许多变化,是不是?像季节的转换,花开花谢,天晴下雨……太多太多了,可是……”
“可是,”他接着说了下去,“有些变化却是我们无法接受的!”
“不错,”我看看他,“当这变化和感情纠葛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我深呼吸了一下,调转了话题,“来吧!进屋里去,你愿意帮我把这些花插起来吗?”
他耸耸肩,没有说话,我们走进了屋里,突然阴暗的大厅里带着凉意,我把花朵放在桌子上,秋菊已经善解人意地收集来了所有的花瓶。我坐在桌前的沙发里,把花一枝枝剪好了,插进瓶子里。室内很安静,石磊坐在一边,闷闷地看着我插花,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好半天,当我把插好的一瓶花放在一边,再新插一瓶的时候,他突然轻声地念出几句话:
“雨过园林晴昼,又早暮春前后,名花独倚芳丛,露湿胭脂初透,折取归来,更觉丰韵撩人,正是欲开时候,翠压垂红袖。”
我看了他一眼,微笑着代他念出下一半:
“低亚帘栊,爱护殷勤相守,妖娆无力,梨花半同消瘦,怪煞东风,惯能搓捻韶华,故把轻寒迤逗。”
他对我扬起了眉毛:
“这是清词,你怎会知道?”
“你又怎会知道?”我笑着说。
“我在研究所里念中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