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庶人村(第9/9页)

“唔,”独孤伽罗点了点头,将最后一笔轻轻落下,这才放下手中的紫毫笔,道:“你昨天去过东宫,都看到了什么情形?”

她没有转脸去看杨素,负手在殿中踱了两步,背影纤瘦而挺直,杨素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敬畏。

这个外表威风凛凛、以勇气闻名的右相,当年面对周武帝宇文邕、如今面对隋帝杨坚,都从未生出过这种敬畏心情,却在一个年过五十的女人身上,体会到了若隐若现的压力。

昨天,他从东宫出来,便去了仁寿宫向杨坚禀报杨勇的言行,行踪虽然隐秘,伽罗还是对此了若指掌。

而精明如伽罗,到底知不知道昨天杨素都做了些什么?想起昨天下午自己故意激怒杨勇的情形,杨素既有些紧张,又颇为得意。

杨勇的确是个废物,杨素在心下叹息着,即使杨广不向他求助,即使杨广没有问鼎皇位的野心,他也不愿意在杨勇这个宽厚柔和到了近乎懦弱的地步、毫无原则和志向可言的花花公子手下听命。

这些年来,杨勇早已失去父母的欢心,从前,杨坚每次外出,都让杨勇监国,而现在,监国的人却改为了高颎和杨素,杨勇完全插不上手。被忌如此,杨勇不免会生出几分惶恐的感觉。

但这位文人气概的大隋太子,对此却束手无策。

杨勇既不能试着洗心革面、谨慎做人,重新挽回圣意,更不能强硬起来,用像他母亲的那种铁腕来无情打击敌人。

他一方面仍和云定兴那些除了阿谀奉承外一无所长的宵小整天混在一起,一方面总是拒绝听高颎的劝告,整天长吁短叹,以酒浇愁。

“回禀圣上,太子……他只是在东宫的后花园里盖了几间茅草房子,里面放了一条草席、一张木凳,供太子起居。”杨素有意说得简短,语气也十分平淡,但这位深通世故、人情练达的大臣知道,越是这种平淡,越能激起独孤皇后的反感。

“盖起了茅屋?”伽罗不禁瞪视着空荡荡的前殿,心下生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

杨勇和杨广同是她的儿子,可这两个人无论行为还是见识,都相差了一个天一个地,年过四十、当了快二十年太子的杨勇,到底想干什么?

昨天李圆通已经密报过她,说杨勇几天来在东宫里的行为反常,门前也常有一些相士和闲杂人出入。

“是,太子称其为庶人村。”

“庶人村?”伽罗再次瞪视着殿外的梨树荫,不相信地重复了一遍,天空那样阴沉,云越积越厚,这个夏日的午后,看起来会有一场雷雨。

杨勇为什么要建庶人村,难道他想自动逊位?

不,不可能,前年冬至那天,杨勇曾在东宫里接受百官朝拜,听李圆通和卫王杨爽说,那天杨勇兴奋地穿上了与天子朝服极其相似的紫章长袍,命人奏了整整一天丝竹。还是杨坚生了气,下诏禁止了百官再去这样巴结太子。

呵,那一次,杨勇的居心,的确令伽罗暗生疑心。他是一个在皇位前守候得不耐烦了的太子么?

“太子不愿和臣解释,臣也是听得旁人说,太子听了一个新丰相士王辅贤的劝告,说天象显示,白虹贯东宫门,太白袭月,是皇太子废退之象……太子受了指点,才在东宫内建起什么庶人村,希望借此上应天象,消灾禳福。”杨素尽量用一种貌似回护太子的口气说道。

他本以为杨勇是块难啃的骨头,毕竟杨勇是杨坚和独孤伽罗的亲生儿子,而且当了十几年太子,并没有大的过失,想不到,根本用不着他杨素多设机关,杨勇便已这样惶惶不可终日,事事授人以把柄。

伽罗冷笑一声,建了庶人村就能上应天象么?废立,永远操纵在帝王手里……而此刻,则是取决于她,独孤伽罗。

天象?

如果不是杨勇这番举动,伽罗还真没有想到,太子的废立,竟然会是天意。她的眼前轮流晃动着杨勇和杨广的两张脸,杨广长得那样像独孤信,他是上天特地派来抚慰她思念父亲的悲伤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