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庶人村(第8/9页)
“这是为何?”杨勇有些不悦。
“殿下身边多是二圣荐来的贤良,谨慎自守。只有云定兴此人,过于张扬,在大兴城里仗着女儿身为东宫宠妃,任意妄为,对殿下的大小事务,从不以公心德操为重,直言进谏,而是怂恿殿下疏于政务、纵情酒色,”高颎直言不讳地道,“殿下若仍然亲近云定兴父子,会落人口实,被人拿住把柄,是以老臣以为,不如疏远云定兴,不提拔他的官位,云家诸子的枉法行为,殿下亲自上殿弹劾,奏请处置,以示殿下公正无私之心。”
杨勇不高兴地站起身来,道:“独孤公言重了,云家诸子不过酒后与晋王手下互殴,算得上什么大事?如今朝中除了云定兴等数人,还有谁肯正眼看一下孤这个失势的太子?我若冷落疏远他,岂不是令亲者痛而仇者快?”
高颎还要多说,杨勇打断他的话道:“罢了,孤早知道独孤公小心谨慎,可你我已经是儿女亲家,荣辱一体,将来孤若有幸能登帝位,能相信的人,也不过你和云定兴这寥寥数人而已。独孤公身为当朝宰辅,位高权重,可云定兴还是个小小的参将,至今受孤牵连,官位不能升迁,这也是让孤这个太子颜面扫地之事啊!既然独孤公不愿为孤出头,孤也就不再恳求独孤公了。”
望着杨勇那张不悦的面孔,高颎也有些疑惑起来。
太子太容易听进嫔妃和亲信的话,就算将来能登基为帝,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云定兴完全是个势利小人,却因裙带之故,被杨勇信任如此,万一将来此人得势,飞扬跋扈,不可复制,说不定便又成祸及社稷的一代外戚。
杨素离开仁寿宫的时候,脚步有些迟缓。
他知道,前天,杨坚趁着每月一次的休沐日,独自离开大兴城,轻车简从,来这座位于骊山脚下的仁寿宫小住。
并非是这位生性节俭的皇帝晚年忽然改了性情,爱上了仁寿宫的富丽堂皇,而是因为,那个言语温柔、相貌清丽的低等侍女尉迟绿萼,正在仁寿宫里当差。
那年他没有看走眼,杨坚的确喜欢上了年轻稚气的尉迟绿萼。
在这一点上,杨素深深地理解并同情杨坚。
像独孤皇后那样一个铁腕而高明的女人,很难惹人怜爱,更难让男人在她面前感觉到自身的强大和成功,无法感觉自己被尊崇和仰视。
她竟然不为身为万里河山主人的杨坚设置真正的嫔妃,杨坚这个皇帝岂不是白当了么?就连他杨素,家中还有几十个姬妾、数不清的舞女歌婢。
虽然她给杨坚前后生了八个儿女,辅佐朝政、体贴照顾,妇德无可挑剔,可独孤皇后太明智,太富于洞察力,太强大……听说,她当年在高颎和杨坚两个求婚者中选择了杨坚,却放弃了青梅竹马、互生情愫的高颎。
凭这一点,杨素便觉得独孤皇后太过理智、太自私:高颎的才能远胜杨坚,他气度弘雅、相貌堂堂不说,做事既谨慎又周密,腹书万卷,是世间少有的英才;而杨坚呢,只是个性格内向、多疑、无能的武官,她选择杨坚,是不是只为了杨坚比高颎更容易控制,更愿意听命于她?
怀着这样的猜测,杨素飞身上马,去大兴宫面见独孤皇后。
渭河水泛着细鳞般的碧色波纹,初夏的风温和地撩过杨素的脸,像女人的一记轻吻,杨素不禁觉得心中泛漾。
如今,他已经成为朝中仅次于高颎的大臣,官拜尚书右仆射,而他的年龄却比高颎要小上近十岁,前程一片锦绣……除了太子杨勇外,人人都倾心佩服他的才干,连独孤皇后都对他赞不绝口。
大兴宫里,长达几里路的梨树已经老了。
苍黑色的树干边、深绿的树影中,到处飘飞着白色、黄色的蝶蛱,树下长长的青石宫道,被大臣和内侍们的靴底磨出了印迹,此刻的大兴宫,不像是座守禁森严的皇宫,而像是午后宁静的古寺。
面对这座深沉幽静的皇宫,杨素轻轻摇了摇头,由他督建的仁寿宫,远比这座由高颎督建的大兴宫,要高大气派得多。
“圣上。”杨素单膝跪地,行礼后立即站了起来,撩开金兽袍下摆,在伽罗不远处坐了下来。
“平身。听说你在仁寿宫陪着皇上,皇上为什么这几天总去仁寿宫?”立在书案边悬腕写字的伽罗,头也不抬,随口问道。
她闲着无事,正在重新抄录整理杨广这两年写的诗。
这些诗已经到处流传了,天下的读书人,公认杨广的诗志向高远、气概宏大,是不可多得的佳作。——这才不愧是清河崔家的后人呢,像杨勇那些总描写闺怨和夜宴的诗赋,只配给乐坊糊窗子。
杨素没有回答独孤伽罗的问话,他见伽罗竟有兴致录诗,凑将过去,在伽罗身后念道:“夏潭荫修竹,高岸坐长枫。日落沧江静,云散远山空。鹭飞林外白,莲开水上红。逍遥有余兴,怅望情不终。这是晋王爷上次在江都巡游时写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