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马互市(第8/15页)
她说完,就听到拿着针灸布出来的军医道:“小姐此话甚是。军师这病最靠休养,多晒太阳、少见风。若住到中苑的东厢房,时时照到阳光也是好的。”
军医说到此,不忘朝着朱明月连连道谢。
其实该说谢谢的是她。是萧颜拖着病躯将茶商的事担待了下来,否则沐晟袖手旁观,她这个所谓沈家人被推到众人面前,恐怕难以招架,又如何能悠闲地坐在苑子里喝茶。
他什么都没说,她却不能当做不知道。因而此时他开口让她帮忙,她断不能置身事外。
等把两位军医送走,那厢,一袭黑金貂绒披毡的男子疾步匆匆而来。见到她,劈头第一句话便是:“他怎么样了?”
然后是“他怎么会在你这儿?”
朱明月将石桌上的提璧壶挪开,连头也不抬,“萧军师刚喝了药,正在休息。王爷担心的话,何不自己去看看。”
沐晟看了她两眼,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转身掀开门帘进了屋。
不知是朱明月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萧颜已经虚弱得不能多动,从那以后萧颜就真的搬到了中苑。
同在一处的还有那四个彝族护卫,外加两个军医。沐晟的书房也在中苑。一个在南厢,一个在东厢,两个人的住处与她的寝房只隔着一道东西长廊。因此在往后的数日里,她房前的苑落成了两人对弈品茶的常来常往之地。
盛夏时的苑落阳光充足,明媚而刺眼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扉落进屋内,又投射到雪白的墙面,连红毡毯都被晒得一片温热。
萧颜坐在东屋窗前的软榻上,正捧着两本书册看,一本是《纪年表》,另一本则是《云南志》。这时候沐晟从外面进来,他不由放下书道:“王爷去过府衙了?”
沐晟进屋就放下了遮帘,“这回的动静不算小,看来是要用老底子了。”
萧颜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斗狠的光芒,不禁道:“王爷已经为此等了这么多年,并不差一时片刻。稳扎稳打,一个一个解决才是。”
“我知道,可咱们能等,就怕人家等不及了。”沐晟负手站到窗前。
萧颜摩挲着手里的书,“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彻底揪出硕鼠,动作太大,恐怕会碎了玉瓶。只希望此次沈小姐的出面,能够带来一些缓冲。对了,王爷是怎么找到她的?”
自从沈明珠失踪以来,沈家几乎将苏州城翻遍了。后来朝局动荡不安,又打了三年多的仗,等沈明琪也来了云南,就再无半点音信。
“找她还真是挺不容易的。年节前本王进宫伴筵,顺便带了明琪一道过去,恰好姚广孝也带她进了宫。皇上在筵席上论功行赏,轮到西侧殿,才看清楚她居然跟着姚广孝坐在了公主席上。可见就算没有去找她,这几年她也过得相当好。”
“寄人篱下,几多孤苦。”萧颜轻轻叹息。
“寄人篱下?是高床软枕、好吃好住吧。后来更巴望着进宫做女冠,鱼跃龙门。”沐晟唇角微挑,些许哂然道,“这回带她回来认祖归宗,人家倒好,反倒觉得是妨碍她飞上枝头、享受荣华富贵。”
萧颜捂唇咳嗽了两声,道:“王爷如此固执冷硬,回来的路上,沈家小姐一定受气颇多。但王爷与沈小姐共过患难,该是更善待她些。”
“宁陵的事,你也听说了?”
萧颜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肯定的答复:“沈小姐年纪轻轻,却有着过人的胆识,又心思沉稳,可见姚公这几年功不可没。”
说到此,脸上露出惭愧道,“其实不该累及沈小姐的……她全不知情。”
“知不知情,也已经卷进来了。”
沐晟望向窗外的目光,透出几许萧瑟的苍茫,“那丫头自私冷漠,但好在胆大心细,经过宁陵县一场事,看得出对官场是非似乎又知之甚详。既然姚广孝已经将她培养得这么好,如今云南有事,又事关沈家,也该轮到她出些力了。”
在萧颜住到中苑之后,不长的时间里苑中的木芙蓉花就都开了。大片大片的粉色花团,花形如钟,重瓣嫩蕊,烂漫艳丽。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花叶,洒在雪白的大理石台上,把上面的纹路晒得斑斑驳驳的。
到处弥漫着一股花香。
几根花枝顺着隔墙上的雕花琐窗伸进来,敞苑里的军医正捧着药罐在苑子里熬药。淡淡的药石冷香飘散在花草间,又顺着长廊弥漫到苑落其他几处,连那些攀爬的藤蔓也变得芬芳起来。
但此时此刻曲靖府的这处别庄,显然已经不是一个适合修养的好地方。因为不久之后,又一拨茶商将府宅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次不仅是茶商,还有曲靖府当地的马锅头。茶商们要趁着溽暑来临之前,将货物交给马帮,托付马队将布帛、茶叶和药材运到边藏之地去换取金银器具、马匹和动物皮毛,否则路途遥远,一旦耽搁至入夏,炎热多雨,很多货物都会因不易存储,不等走到半路就腐坏霉变。这样原本为了躲避朝廷课额、特地来云南走货的商贾们,忽然听闻有盗贼出没抢劫的消息,唯恐自己也会血本无归,专程赶来求助。至于那些马锅头,则是担心之前茶叶遭抢,若再出差错会影响马帮信誉,反被污蔑是监守自盗,特地来请求黔宁王府担保其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