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两难(第11/13页)

可没人知道,被燕王安排在应天府建文帝身边的策应中,他是最成功的一位。

建文元年之前,这位仰仗着乃父权势的贵公子,一直是浑浑噩噩,承袭着李国公留下来的爵位。建文帝即位后,不知何原因一下子甚为重用。那时宫闱殿前,总是能见到他的身影,一袭惹眼的烫金紫色云纹锦袍,清贵倜傥,风流不羁,不知迷倒了多少怀春宫女。

后燕王起兵反朝,长兴侯耿炳文作战失利,是他临危受命,代为大将军,率兵五十万与燕兵交战。结果因不懂兵法、妄自尊大,将许多功臣老将弃之不用,兵败而归。建文帝又给了他六十万大军,又是大败。建文四年六月时,燕师自瓜洲渡江,也是他连同谷王朱橞开金川门降燕,最终导致建文惨败。等到燕王即位后,再度力排众议,分封这个败军之将的“降臣”为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朝廷有大事,以他为首主议,一时间引得诸臣都愤愤不平。

世人多知他是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卖主求荣,助纣为虐,却不知在建文帝还是皇太孙的时候,李景隆就已经藏身在了太祖爷的麾下。

朱明月将视线投向楼外,倘若她也能如他这般,将一切心智、才德都隐藏在暗处,摆在世人眼前的永远是最不堪的模样,恐怕也不会被牵连进这场皇室联姻里。

“好吧。怎么说,你我也曾合作无间,尽管吐苦水吧。小爷我权当是积德行善。”李景隆很贴心地说道。

朱明月的目光回到他身上,微微启唇,一时间却又不知如何说。

李景隆翻了个白眼,道:“不就是不想嫁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想对我示爱呢!”

朱明月横了他一眼,“皇室的婚嫁一向牵扯甚广,现在江山初立,我也刚刚出宫回府。换做是你,难道还想回到那个地方?”

李景隆伸出手,隔着桌子揉了揉她的发顶,“你这么聪明,也不仅是不想嫁吧。放眼当下这情势,明明是打着求亲的幌子,实则用联姻来选拔东宫之主。形势尚未明晰,朝野文武间的对立就已然泾渭分明,殊不知你是走什么背运,方才脱离苦海,又即将卷入一场已可预见的夺嫡之祸。”

朱明月将他的大手拍掉,道:“我就知道,那廷议是你主持的!”

年节之前,朝臣们曾与皇上进言过“立储”之事。现在年过完了,定立储君自然就提上了议程。立储人选有二,刚好就是上门来求她的那两位:原藩邸世子、大皇子朱高炽,二皇子朱高煦。

李景隆耸耸肩,“立长,是自古的传统。我一直都跟皇上这么说。”

朱明月对他嗤之以鼻,“倘若大皇子是众望所归,朝野上下也不会分出两派来支持不同的人。而你明知道皇上会坐视不理,才会尽说些不轻不重的话!”

炽、煦二位皇子各占其势,私底下必然已经争得难分难解,就是这个当口,皇后要为几位皇子纳妃?

谁也不是傻子。如她爹一根筋,仅有的两位继承人都将绣球抛到了国公府,也会下意识地觉得紧张和惶惑;很多重臣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成国公朱能是十二阶武勋中的右柱国,暂代刑部之责,同时手握兵权,他的女儿嫁给哪一位,哪一位便拥有了储君争夺的绝对优势。

不嫁,是抗旨不尊。

一旦她嫁了,不是联姻,而是一场战争。

“皇上放任自流,朝臣各自为政,接下来,我爹爹必定成为左右棋局的一枚棋子。”朱明月握着茶盏,抿唇道,“国公府因浴血奋战、九死一生而享有不世权贵,眼见着却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充当炮灰……皇上这么做,就不怕北军旧部寒心吗?”

防得住“兔死狗烹”的命运,岂料还有皇室夺嫡之祸。

李景隆摸了摸下巴,咂嘴道:“换成是一般闺秀,想破脑袋也不会将‘立储’和‘纳妃’联系在一起;寻常谋臣都捉摸不透的事,在你又是一眼已明。可心明眼亮又如何?现如今这情势,引火烧身容易,全身而退,难。”

朱明月道:“也不能坐以待毙吧。”

“瞧你说的。两位皇子可是皇室贵胄,都是嫡出!那棵梧桐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朱明月摇头道:“齐大非偶。宫闱之事,没人比你我更清楚。莫说是无心无力;就算有心,总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吧……”

她不是三头六臂,策应宫闱尚且费劲吃力,更遑论是在这场“立储”的风波中助谁获胜!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也没那个野心。

炽、煦两位皇子,她都曾见过。太祖爷还在世时,大皇子因儒雅仁爱、好读书而深得圣眷,性格沉静,喜静厌动,体态有些臃肿。仍记得,每次出席正旦、冬至和万寿三大朝会时,都要由两个太监搀扶着,也总是跌跌撞撞的;二皇子却是建文帝时期才功成名就的武将,亦是靖难之役的功臣,能征善战,勇猛过人,在武将中威信极高。又因酷似燕王,深得当今皇上的重用和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