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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进酒店停车场的时候,他忽然回忆起,眼前这奢华的五星级酒店耸立的地方,在二十多年前坐落着一家电影院,名叫“光明电影院”,而眼前酒店的名字叫“香格里拉酒店”。他还想起二十多年前,他是最喜欢请同学看电影的,他请男同学看,请女同学看,直到被他经常请看电影的那个女生后来做了他的妻子。这对当时的他是一件十分完美的事情。他们常常在看完电影回学校的路上放声高歌,他拉着她的手,转过午夜无人的街角,发愁买不到一包烟去巴结看门的大爷为他们开门。
他在后座上想得出神,不觉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她在驾驶位置上侧脸询问。他忍着笑意说,我笑我的心思。我想你若是能把车停在路边,把车窗都敞开,把你的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我们安静地看一会儿今晚的月亮,会不会很好呢?
这次是她在笑,肩膀耸动,哈哈大笑,她让车兜绕一圈,之后稳稳地停在一顶亭亭如华盖的棕榈树下。他们从汽车的天窗仰望出去,越过棕榈婆娑的树影,看这阴历初七八的夜晚,晴朗的天空上这一弯银月亮。
鹊桥仙
黄昏的时候,我找到了昨天我在青城就预定好的这家饭店。
从服务生手中接过房卡的时候,我同时得到了一句祝福:情人节快乐。
抬头瞥见挂着七八只钟表的墙上的日历牌,特别用彩笔勾出了一个红红的心,心里包着这句话:七月七日,情人节。
奔波劳碌的日子叫我早已学会了随遇而安,随时随地地享受生命,更不会特意留心公共节日。我相信真正的节日是属于个人的,但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太多吧?对我来说,比如有人问我结婚的日子,女儿来到人世的日子,虽不至于忘记,但也要颇费思量才能够回答得上。
我的行踪不会因为这些节日而改变。
电梯升往十二层。一出电梯门,正对着的就是我要找的那扇门。
我看见一个年轻女子站在门口,把一个安静的肩正对着我。突然走出来的人大概吓了她一跳。她仓皇地回头,嘴巴因为吃惊微微地张着,眼睛睁得很大,看见我没有离去的意思,猜想我大概是这间屋子临时的主人,仓皇让向旁边,像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解释她为何这会儿站在这里,对着一扇紧闭的门发呆。
看着女子胸口搂着的花,我替她解释:是不是找人,但不敢肯定住在哪个房间了?
就是这里。1203房间。女子声音微弱,语气却很是坚定地回答我。
那你要找的人肯定离开了,今晚这房间属于我住。
是的,是的。女子喏喏地应。
我一时间弄不明白她的意思,又不知道该怎样打发走她,就老实说,我实在是要进屋子里了,你瞧我满脸的风尘。
她轻声说对不起,又像是鼓足勇气地说:如果您不介意,我想进您的房间去。女子像是刚从自己的思绪里跳出来,追问我:我还没请问您呢,我可以进您这个房间看一眼吧?我只是想在今夜把这花插到这个房间里。
我想我遇见了一件一两句话说不明j白的事情,就只好开门进去。顺便请她进房子里来。
我匆匆地去了洗手间。出来,见那女子坐在临窗的沙发上发呆,胸口仍旧搂着那束花。看我出来,她就进去。出来时手里捧了装水的玻璃瓶子,瓶子里装着她带来的花。她说:香雪兰,很适合做插花。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是插了这种花的。
我知道她说的“我们”一定不是眼下的我们,就不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下面就是这个陌生女子讲给我的:
我在两年前遇见他。那时我不知道我会爱上他。他走之后我们开始通信。在通信的两年里,我发现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他了。这是一个注定不会花好月圆、寿终正寝的爱情。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爱情。好在爱情也许说到底就是一个人的事情吧。就像你爱花,难道你也要痴想花也应该爱上你么?你看这花悦目,花就得对着你微笑么?
可你也知道人是很怪的,他可以在道理上想得清楚,却在现实中烦心。
我为此暗自祈祷:如果再次相逢,我将听凭命运的安排。
两年后的今年,就是三个月前的今天,他再次到来。在今天的这间房子里,我们见面了。
我知道我的爱走到了山顶上,从此以后,不管是从哪个方向下去,我都只能走向谷底。
可也没有什么是要后悔的吧?这一切,都是我从前祈祷过的。
他走了,我留下来,留在他留给我的思念里。
三个月里,我每天从这家酒店门前过,我每次都看这扇窗,有时灯明,知道又有人入住,但不会是他。有时一连几天窗子都黑着,心里就盼望窗子里的灯能再次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