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元滢滢是被人唤醒的。
她醒来时,看到身侧的垂纱雕花大床犹在愣神,婢女已半推着为她梳洗装扮,领她往正厅去,口中说道若是夫人等急了定然要怪罪。
元滢滢觉得一切陌生又熟悉。直到站在继母面前,她才回想起曾经历过的相同场景——有媒人上门说亲,后母不欲为元滢滢做主,要她亲自来选。前世,元滢滢听罢媒人说过两位郎君的境况便蹙起柳眉。媒人的嘴巴向来是能说会道,把黑的说成白的,即使如此,她口中的郎君只听上两句便知道不成器。
元滢滢不知自己如何得了奇遇,能够重来一次。但她心中明白,这是绝好的机会,能够令她更改命运,选对夫婿。
这次,元滢滢没有如同上次一般转身便走,而是静立原地,听媒人一口气讲完了所有郎君。后母慢悠悠饮茶,疑惑元滢滢何时变得沉得住气,若是依照她平日里的脾气,早就拂袖离开。虽无十全十美之人,但这些郎君属实上不了台面。后母以为,元父入了仕途,元滢滢身为嫡长女可母亲亡故,自己一个做继母的为她操心亲事已经仁至义尽,不可能如对待亲生女儿一般殚精竭虑。
元滢滢垂首思索,暗道她前世离开并无不对,后面的郎君皆如前两个一般,听着并非良人。若非元滢滢重来一世,她根本不会正眼瞧这些男子。可今非昔比,有吕西翎此等纨绔子弟败坏家业的前车之鉴,元滢滢势必要找一个上进之人。
她看中了迟叙。
媒人一怔,没想到娇小姐竟瞧中了穷书生。这迟叙本是她拿来凑数的,元滢滢好歹一府的嫡小姐,又是长女,挑选夫婿如何也得凑够一十二人,这才把家中一贫如洗的迟叙算上。可媒人觉得,元滢滢不会正眼看迟叙,因普通的农家女子都不愿嫁给他,何况大户人家的小姐。
但媒人很快回神,望向后母,见她微微颔首,忙把迟叙的家境细细说来。她越说越心虚,迟叙分了家,只有一亩薄田,两间草屋。他要读书,这可是烧钱的玩意儿,笔墨纸砚,每年给夫子的束脩,哪一个不得要钱。而迟叙念书,家中的田产便无法耕种,只得由夫人操持。至于读书的前景,无人说的准。五六十岁尚且有人还是一个秀才,媒人不敢打包票说迟叙定然高中。
依照媒人所见,迟叙最好选一个能干的农户女做夫人。他一心念书,夫人操持家里家外,如此才能把日子过好。若是娶了元滢滢,一个娇小姐加一个穷书生,恐怕日子会越过越艰难。
诸如此类的话媒人只是心中悄悄想,面上绞尽脑汁夸赞迟叙,说尽好话,哄得元滢滢连连颔首,说要私底下见上一面。
见元滢滢离开,媒人犹豫道:“迟叙家中太穷了点,小姐嫁过去是要吃苦头的……”
后母道:“小姐主意大,她父亲都做不得主,何况你我。”
媒人心领神会,忙道:“是。一切都以小姐的主意为准。”
后母的意思是势必要促成这桩亲事。假使元滢滢日后过得不好,传到外头去,后母有说法,只说继母难做,事事要听从元滢滢心意,她坚持要嫁,家中阻拦不得只能由她去了。
媒人欢天喜地进了迟家,告诉迟叙有人情愿嫁给他。迟叙表情淡淡,直言家中一贫如洗,养活他一个已经艰难,何必拖累其他人。媒人好言相劝,说元滢滢父亲是做官的,日后会扶持小夫妻,对他的科考也有益处。迟叙不为所动,他钻进厨房,媒人跟了去,见他找出水瓢舀了清水,洒了一把豆子,水上放蒸屉,搁上两个黄面窝头,径直开始烧饭。
炊烟袅袅,从茅草屋上方飘过。迟叙盛了半碗粥,剩下的放在锅里。如今天冷,到了晚上粥就会冻成硬块,他划做四份,添上咸菜,早晚各吃两个,又能省下一天的饭钱。
迟叙手拿窝头,见媒人未走便道他口粮不多,无法留她吃饭。媒人从未遇到如此不急娶妻生子的男人。她所见之人,往往是家中越穷,越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媳妇,好吃顿饱饭,有人收拾家中。日子熬不下去,便能用妻子的嫁妆补贴家用,再不济了,让妻子回娘家打秋风去。一娶妻,便有人分担了身上的贫困潦倒,所以每个男子都着急成家。
迟叙是例外中的例外。他直言自己将日子活成这样,一锅粥分成两天吃。娶妻以后,不能让妻子跟着他一起吃糠咽菜。媒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穷人吃苦受罪也是女子的命,迟叙不必内疚。
迟叙道:“你是与这家小姐有仇吗,非要让她嫁给我吃苦受罪?我不愿娶妻,一是想专心念书,不愿为外物所牵绊。二是我家中宛如泥潭,我深陷其中是出身所致,无法怪罪旁人,为何偏偏再拉一人下来。你且替我回绝了这门亲事,只说我家中贫苦,配不得小姐,让她另择夫婿。若是你尚且有一两分善心,便将嫁鸡随鸡的话告诉她,免得她离了我这个泥潭,又掉进别家的火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