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君臣若此,焉能相安。……(第4/5页)

文盛安不缺这根人参,但宋叙的态度让他很是受用。

他神情稍缓,语气也变得温和了些:“今天不是休沐日,你突然登门,应该不是单纯为了探病吧。”

宋叙道:“前些天齐师兄来找我,想请我当说客,在陛下面前,为老师缓和一二。我拒绝了他。”

老师处境艰难,看似是因为陛下表露出了对他的不喜,但实际上,症结还在太后身上。

就算陛下与老师的关系缓和了,只要太后那边不肯高抬贵手,依旧无法真正改变老师的处境。

所以,宋叙继续道:“老师是臣,娘娘是君,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您何必再苦苦支撑。倒不如主动向娘娘服个软,往后退一步,念在您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娘娘也不会太亏待您。”

文盛安道:“你齐师兄上门,请你为我当说客,你不允,却反过来为太后当说客。”

宋叙道:“这已是最好的选择。”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没有哪位上位者在羽翼丰满后,还能容得下老师这般横加掣肘、左右朝政的权臣。

如今顺势退了,兴许还能保留几分体面。

文盛安默然。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人啊,看透了以后,依旧心存侥幸。

朝政在手,大权在握,百官拥戴,一世清名,又哪里是能轻易放手的。

他口口声声说霍太后在当皇后时,就非贤后之相。但这些年里屡次出手相争,有多少是为公心,又有多少是为私利,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

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仿佛卸了所有力道般,文盛安的脊背紧紧贴在座椅上。

他无意间仰起头,恰好看到正对面墙壁上,悬挂着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山水画。

是他当年被贬祁州,尚还是皇子的先帝所赠。

“文卿莫急。”年轻皇子清朗萧疏,胜比修竹青松,“你我且待来日。”

……

许久,文盛安重新看向宋叙。

他的目光里,带着冰冷锐利的审视。

在这一瞬间,他不再是一个衰老憔悴的病人,而是那位立于朝堂多年不败,位高权重的辅政大臣。

“阿叙。”

他如此称呼宋叙,便是以老师的身份,询问自己的学生。

“太后赏识你,陛下亲近你,如果有朝一日太后与陛下相争,你会支持太后,还是支持陛下。”

宋叙被文盛安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措手不及。

“……老师是在担心,娘娘不愿还政于陛下?”

“不是担心。”文盛安道,“事实如此。”

权势这种东西,没拥有的时候还好,一旦真正握在了手里,又怎会甘心拱手让与他人?

所有认为太后会心甘情愿还政于陛下的人,要么是天真至极,要么是没有真正品尝过权力的滋味。

先是陈浩言,再到他,太后已经解决掉了先帝留下的两位辅政大臣。

剩下的陆杭,是个众所周知的墙头草,趋利避害,不再年轻。

陛下还未真正长大,太后已实现了进一步的揽权。

宋叙道:“我的看法,与老师不同。”

文盛安也不着恼:“那你与我说说你的看法。”

宋叙道:“如果抛开所有成见,历数娘娘这些年的政绩,老师扪心自问,娘娘做得如何?”

文盛安再次沉默下来。

不是不知道答案,正是因为答案太过明显,他才不得不沉默。

宋叙等了片刻,依旧没等到文盛安的回答,便自己开了口:“太后娘娘杀伐果决,雄才伟略。她执政期间,打压勋贵,提拔寒门,政治清明,百姓安定。也许老师和一部分朝臣会介意她是女子,但我并不看重这一点。事实上,我很愿意在这样一位摄政太后手底下做事。”

文盛安问:“那陛下呢?”

宋叙道:“也许老师是对的,陛下成年以后,娘娘不会立刻归还朝政。但娘娘只有陛下一个孩子,不是吗。”

不论如何,太后和陛下,都是亲生母子。

太后手上的权力,终究会交还于陛下。

文盛安看着这个聪慧却有些天真的学生,忍不住笑了一下,眼中似有悲意。

“你自幼聪慧,我早就没什么能指点你的了。师徒一场,我再给你一个忠告——至尊母子,与寻常人家的母子,岂能一样?你所看到的太后和陛下的关系,也许只是太后想让你看到的。”

娘娘只有陛下一个孩子。

但娘娘是君父,陛下却非太子。

国朝可以有二十年不掌权的太子,焉有二十年不亲政的天子?

这回沉默的人,轮到宋叙。

“罢了。罢了。”

文盛安的笑容里,有几分苦涩,几分落寞,却也有几分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