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暗潮

话说萧云彰,与孔掌柜、贾员外,坐在底舱,吃茶看戏,相谈甚欢,听戏子唱道:覆雨翻云,怜花宠柳,未肯回头。成时节衣冠冕旒,败时节笞杖徒流,问甚么恩仇。山塌虚名,海阔春愁。(乔吉)萧云彰甚觉感触,表面不显。

孔掌柜问:“户部要提高商税,三十而取一,你们可有接到风声?”

贾员外道:“有所耳闻。”

萧云彰道:“不过早晚而已。”

孔掌柜埋怨道:“去年三月涨的商税,这才多久又涨,小本经营,原就利薄,无人管我们死活,苛政猛于虎也。”萧云彰、贾员外自是好言劝慰。

过后,贾员外笑道:“萧爷,我与你透个信儿,你如何谢我?”

孔掌柜道:“奇哉,甚么也未说,就让萧爷谢你?古今闻所未闻!”

萧云彰笑了:“我洗耳恭听,但得有用,自然相谢。”

贾员外道:“旧年松江接连暴雨,又值虫害,棉铃早衰,减产大半,今年待我回去,萧爷早订的棉花,我不加价,后购棉花的商贩,一率加收四分利,萧爷的纱布价,也好趁此水涨船高。”

孔掌柜拱手道:“恭喜萧爷生意兴隆。”

萧云彰欲待说,月楼走到面前道:“奶奶要五两银子。”萧云彰也没问,命萧乾给了。再朝贾员外道:“我欠你份情,有需相助处,尽管开口。”

贾员外道:“就等萧爷这句话。 ”他让小厮拿来锦盒,打开盒盖,凑到萧云彰与孔掌柜面前,孔掌柜道:“看形状,穿的脚袜无疑。”

贾员外拿出两副,递给他俩道:“用指腹捻捻。”萧云彰捻过,暗自吃惊。

孔掌柜亦惊问:“怎地薄如蝉翼?”

贾员外得意道:“我庄上一个匠人纺织所制,其名叫张尤墩,我称之‘尤墩布’,我们所穿脚袜,皆由毡布所制,隆冬算罢,酷热之暑,脚板捂汗,瘙痒难忍,臭不可闻,如今这个上脚,薄透细软,异味减轻,大为适宜。”

萧云彰问:“原来如此,你要我做甚么?”

贾员外道:“我废话不讲,再过几月,天气渐热,萧爷在京城掌布市,能否进些我这尤墩布,还有这暑袜,摆进成衣店售卖,以馈民众反响。”

萧云彰想想道:“我既说还情,自当履约,你有多少,尽管给我,我分文不取,还给你银子。”孔掌柜、贾员外同说:“有这等好事!”

萧云彰道:“自然没这等好事,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贾员外道:“但说无妨。”

萧云彰道:“需将尤墩布织艺,传授于我庄上匠工,不白拿,再加付五百两银子。”

贾员外面露难色,只是不语,孔掌柜怂恿道:“你犹豫甚么,待萧爷在京城,给你这尤墩布打响名气,必有大批外地布商,挟重资来你处收购,你到那时,大发横财矣。”

贾员外终是心动,作揖道:“多谢萧爷提携。”

萧云彰命萧乾拿来笔墨纸砚,萧乾磨墨,他持笔亲自书写,与贾员外订立一纸契约,首付五十两订银,待到事成后,再一齐兑换,请孔掌柜做保。

签字画押后,彼此恭贺时,月楼又走近,低声道:“奶奶收了一个矮奴做随从,让我跟爷说一声。”

萧云彰不置可否,只命萧乾去办一桌席来,不多时,摆上七八个碗,皆是滚热的鸡鸭鱼肉,并一坛竹叶青,萧云彰陪他俩吃了会酒,天色将黑,作揖告辞,上到二层,进了舱房,林婵坐在灯下做针指,见他进来,行个万福。

月楼端来水盆,萧云彰洗漱过,小眉斟上香茶,萧云彰吃茶问:“矮奴在何处?”

林婵让小眉去叫,不过须臾,齐映过来,到萧云彰脚前,跪地磕头。

萧云彰打量他,至多三尺身长,若非细看,还当他不过十二三岁年纪。

萧云彰问:“你姓甚名谁,年纪几何,哪里人氏,家中还有谁?”

齐映欲开口,林婵代为答:“他名叫齐映,三十岁,道州人氏,父母亡故,亲眷俱无。”

萧云彰问:“一直在京城谋生?”

林婵答:“倒未曾,只因身为矮奴,受世人耻笑,无法在一地待长,是而走遍天南海北,漂泊无依,年前十月,进得京城。”

萧云彰又问:“在京城做甚么营生?”

林婵又答:“样样皆做,未有定数。”齐映嘴张了又闭。

萧云彰道:“我问他,你答甚么?”

林婵说:“他是我的随从,我答也一样。”

萧云彰皱眉看她,林婵想,奸商看甚么看,眼乌子瞪铜铃大,我不惧你。

萧云彰道:“年纪太大,随从如萧乾这般,十五六岁,正当使唤。”

齐映欲替自己美言,林婵道:“他哪里显年纪大?萧乾倒老气横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