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第2/3页)
“——之后呢?”
“之后他就恢复修为了。不过,他觉得应该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道途。今天他因为有了一点感情的幻觉,散了修为来验证,如果再继续下去,幻觉会不会又出现,会不会真的有一天,会妨碍到他的修行。或者,会妨碍到我的修行。”
“所以,他就杀了所有人,然后飞升了。”
铸剑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睛:“不……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不会么?”那孩子反问他。
既然道心真的惟一,也就真的没有了其它任何事物,他会做出任何事。
“我后来又想了,其实他不是因为杀了所有人,才能飞升的。他早就可以飞升,只是因为我才留下来,他现在觉得留下来是错的。他不想再错下去,就结束了一切,飞升离开了,他会在仙界继续修他的无情道。”
云相濯的话语落在铸剑师的耳中,格外的淡漠、格外的平静。
“……哦,”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他又道,“其实,这也不能算是杀人证道,对吧?他只是想杀就杀了,和他的道没关系。但他还是怕了。”
“小濯——”铸剑师抱着他,深深埋在那小小的、单薄的肩膀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从来没看清过他的心,从来没看清过他的道,我不知道他会这样做,是我铸了相奚剑,是我来晚了,是我——”
“不是你,是他。”回答他的是平静到让人觉得荒诞的语声,“没有你,就没有相奚剑,没有灵叶,就没有我,但是没有他,这一切都不会有。”
“小濯,你痛吗?”铸剑师眼里全是泪,云相濯还没有哭,他这个大人反而先哭了,“你觉得痛就哭出来,好不好?你觉得难受,你觉得恨,就打我,就杀了我,好不好?”
“不好。我不能哭。”
“我也不能觉得痛,不能觉得恨。”他平静说。
“我还要锻我的剑,修我的剑道。我不能让那些东西出现在我的剑里,那样,我就杀不了他了。”
铸剑师怔怔地看着他。
听到这句话的离渊,心神蓦地一震。他看着云相濯的眼睛——霜雪清明的眼睛,他确信这就是叶灼的眼睛。原来从这时候起,云相濯已经成为后来的叶灼。
心脏陡然跳动,他恍然间明白了很多人、很多事。
他终于懂了一切心魔幻境的场景里,那奇异的冰冷、奇异的滞涩。一切都在镜中,一切都在水下。
他也终于看清了一瞬真正的叶灼——空无一物的叶灼,镜花水月的叶灼,心如明镜身如琉璃的叶灼。
他受过万箭穿心般的折磨,一切能失去的东西他都失去了,一切能打碎的东西也都被打碎。他有一万个理由去痛,去恨,去流泪,去嘶吼,而他选择把一切都埋葬在雪中。
灵叶说,要他忘记这一切,但他不会忘。他只是在别人问起时说,自己都忘了。
他背后燃烧着滔天的业火。那火若是烧在心里,能将三魂七魄都焚成灰烬,能让任何人变成仇恨的提线木偶,变成失去理智的野兽,日日受煎熬烧灼。
也许那样,也会挥出不错的剑,但那不是叶灼想要的剑,也不是叶灼想修的道。那就辜负了所有人。
他只要修自己的心中道。
他必须驾驭那团火,他必须战胜它,他也必须战胜他自己。他必须清醒、必须执着,永远心无外物,永远一往无前。
为了想做到的事,他连那一瞬间的痛苦都不能放任自己沉沦其中。世上几乎没有人能超脱贪痴嗔妄,他恰恰就是能做到的人。他像玉,像琉璃,火越烧,他的心越会澄净。莲根扎在污浊的泥土里,依然开出世间最华美最清净最庄严的水上花。
他明白一切,但一切都不会改变他的心。他有必须做的事,但他也有只属于自己的道,他会一直往前走。
这就是叶灼。天上地下只有一个的叶灼。
离渊久久不能回神。
夜风吹过四野。
“还有,”稚嫩清寒的声音郑重道,“我已经不要这个名字了。”
铸剑师:“那我叫你什么?”
“叶灼。有火的那个灼。”他说,“我叫叶灼。”
“好,”铸剑师说,“小灼。”
铸剑师抱起他,环视着幻云崖的四周。
“小灼,我们得走了。”一切愧悔和阴翳都压在心底,铸剑师迫使自己在几息之间恢复了冷静,“我本就是往幻云崖来的,所以到得最快。所有门派都能感知到雷劫落,都能看见飞升的霞光。很快,上清山和其它门派都会赶来。”
“幻云崖没人了,但灵脉还在。上清山等了六年,他们有眼睛一直在看着这边,灵脉在这里,他们一定会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