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匹马呢?(第4/4页)

马蹄轻巧地踏过草地,先是小跑,然后越来越快,最后似乎变成了一阵风。

……

湖南。

皇帝的使者快马加鞭,已经赶到郴州,将新的诏命送到了程异手中。

程异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整个人都傻了,还是一旁的同事提醒,才慌慌张张地领旨谢恩,然后又迫不及待地问道,“除了我,可还有别人奉诏吗?”

八司马命运相连,又都被贬到南方蛮荒之地,虽然往来不算方便,但彼此还是尽力保持着联络。这时程异自己得以起复,最关心的自然是一同被贬的其他人。

然而答案令他失望,只是朝中大臣看中他的理财能力,举荐了他,并不是皇帝赦免了他们的罪。

但无论如何,革新派的罪臣可以起用,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哪怕诏书甚至都不允许他入京谢恩,而是要求他直接往淮南赴任,程异还是怀着兴奋的心情,给自己的朋友们送去了书信,告知此事,然后才收拾行装,登船上路。

永州,零陵县,龙兴寺。

柳宗元被贬之后的官职,全名应该是叫“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也就是说,是定员名额之外的人。

按照白居易的说法,司马本来就是用来安置“仕久资高耄昏软弱不任事而时不忍弃者”,是个没事干的闲官。但是白居易至少还有一间官厅能让他题记,而柳宗元这个员外司马,不仅不能干预政务,甚至连官舍都没有,只能寄居在寺庙中。

龙兴寺位于零陵城郊,荒凉冷落、年久失修,自然倍添凄清。

所以柳宗元经常出门闲游,以遣愁怀。

今日也是如此,直到天快黑了,他才回到住处。得知有自己的信件,顿时精神一震,匆匆回到房间,连衣服都顾不得换,点起油灯,拆阅信件。

在寂寞冷清的贬官生涯之中,除了外出闲游和读书作文之外,与同伴们的书信往来,就是他唯一的慰藉了。

一封数百字的短信,柳宗元反反复复看了十来遍,脸上时而喜悦,时而失落,时而惆怅,时而振奋。

喜悦的是好友的才华终于得到了施展的机会,失落的是这一回的提拔只针对程异一人,并不代表朝廷或者说皇帝对永贞党人的态度,惆怅的是自己不知还要继续在这里蹉跎多久,才能等到跟程异一样的机会,振奋的是这或许是一个良好的信号,让他又看到了一点光明。

放下信件,他便抽出信纸,研墨提笔,开始给自己脑海里能想到的一切或许能说得上话的人写信。

这些人里有他旧日的同僚,有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也有其实没什么交往只是互相知晓名字的人,甚至……还有之前算得上是他的政敌的人。

柳宗元将自己对未来的期待与希望诉诸笔尖,他承认自己的错误,批判自己过去的行事,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打动其中某一个人,能够稍微援手,让他也得以脱离这一处囚笼。

不需要高官厚禄,不敢望回到长安,至少让他像程异那样,能够做点事情,而不是坐困愁城、蹉跎岁月。

一灯如豆,照亮了桌前的一方天地。那微弱的火苗,似乎也如同他心底的火焰,本已即将熄灭,却因为投入了新的薪柴,又蓬勃地燃烧了起来。

这时,他完全忘记了寄情山水时的那种潇洒与超脱,又回到了他如此热烈地爱着的尘世之中。

一直到深夜,总算将所有的书信全部写完,装进信封里,再用蜡封起来。精神上的亢奋退去,柳宗元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体上的疲惫与饥饿。

他胡乱地吃了一点东西,洗漱之后躺下来,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柳宗元坐起身,推开窗户向外望去,山间的夜晚安静极了,只能听到隐隐的虫鸣和风声,月光泠泠而下,笼罩着眼前的世界,他却难得没有感觉到那种无处不在的凄寒,反而只觉得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的天空终于渐渐亮起。